学院小尼姑的龙泉寺一梦(四)

来源:观察者网

2014-03-12 07:14

董二

董二作者

学海喜作舟,天地一沙鸥

四. 其中如无活佛,何用这样庄严?

题记

断更半月,董二心中有愧。无奈年后探亲、远行、论文、面试纷至沓来,于是兵来将挡备受摧残,这龙泉见闻略叙了个开头,便抛之脑后。昨日翻看留言,见有佛子护法心切,横眉立目,责我“用了不大好的宣传手段,来讥毁三宝道场,影射出家师父”,不仅“缺德”,而且“要下地狱的”。我心下惴惴不安,学院小清新懵懂无知,哪敢造次,我此番追叙,不过以寺庙为镜,自照心魔,反思无明,自省醒人。但想来观察者网的粉丝是没有小清新的,于是高明者竟在如此纯洁质朴、高风亮节的文字里读出了“影射出家师父”的“微言大义”,我一颗玻璃心都要碎了。

今日且以俗人之眼,从那浅白处开显龙泉寺立地蕃昌的道理。

龙泉寺乃正法道场,大海丛林,龙象辈出,断不靠是“宣传”得来(propaganda可是贬义词)。有道是,“其中如无活佛,何用这样庄严”,想来每位造访龙泉之人,多少都能察觉这Web.2.0时代最为风生水起的道场并非浪得虚名。

学诚大和尚深谙“现代人跟古代人已经不一样”,佛教是古老的,佛教徒是现代的,弘法应当是线上线下相结合的——于是便有了龙泉寺赫赫有名的信息技术组及其广为人道的互联网思维。“失真之病,起于好奇”,时下媒体亦捕风捉影,对此大书特书。诸位看官殊不知,这线上活动只为其一,龙泉寺的线下体验则更为迷人。

龙泉寺学诚大和尚

迷人之处,不只于在香火缭绕、暮鼓晨钟、青灯古佛的穿越情节,更在于其现代化的僧众管理制度下完美的修行体验——在当今社会,用户体验才是王道。

娑婆世界烦恼多,浮生着甚苦奔忙。何况尘世如流沙,人人都在下陷啊。好在大和尚说:“只要你们不下山,我就有办法。”

昔日,佛陀于祇园精舍传法,孔子在杏坛弦歌讲学,至于今时,传统又现代、智慧又慈悲、亲切又狡黠的学诚大和尚白手起家,择凤凰岭而栖,结庐兴建龙泉寺——是了,大和尚的“办法”亦是办学,一所不设围墙的“丛林大学”。

大和尚是个“学院派”,拿过中国佛学院硕士学位,获泰国朱拉隆功佛教大学教育学荣誉博士学位。16岁依止圆拙长老修学,而长老师从弘一、印光两位近代高僧,可谓法脉了得。05年龙泉道场恢复以来,这位“校长僧”暗合清华大学老校长梅贻琦的办学理念,“所谓道场者,非有大寺之谓也,有高僧之谓也。”秉持乔布斯的用人法则,网罗一流僧才,组建专业师资,聚徒授业,因缘弘法,因机设教。于是几年实践下来,龙泉寺的教学水平竟叫清华、北大等高等学府相形见绌,大学生们纷纷剃发“转学”,青年才俊尽入彀中。

大和尚深谙若践行“人间佛教”,可不能只搞精英教育,深入群众、消解“阶级固化”方能“普度众生”,如其所言,“庙里各种各样的事业要纳入到我们整个国家的社会事业当中去,佛教才会有前景。”龙泉寺格外注重“准佛子”的教化。

佛教虽讲十法界,六凡四圣,但最主要的着眼点还在于人,所谓“众生即佛,如同水泡即水”,不可小瞧了那些个一身贪嗔痴慢疑的糊涂凡人。可倘若凡人上山只为躲个清净,修行便沦为“精神消费”了。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大和尚若要解脱众生,僧伽教育、居士教育缺一不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于是,龙泉寺成了国内唯一接纳居士常住学佛的寺庙。

如贤书法师所言,龙泉寺为居士所创建的在家人的学佛环境,在历史上并不多见。可别小瞧了这“唯一”的建设性,穿越红尘,接纳大量居士入寺学修绝非易事。

这龙泉义工共同体的成分复杂得很,老中青三结合,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三具足,颇值一提的是,龙泉义工里年轻人甚众(不少是循网路而来),观其形貌议其风格,不论“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或是“时尚亮丽小清新,狂拽帅气吊炸天”,乃至“可爱乡村非主流,贵族王朝杀马特”,全不落下。

只作如是观,人多口杂是免不了的了。

尔时世尊在世,便有魔王波旬对世尊言:“此时我无奈何于你,但千年之后我的徒子魔孙将会穿上你们的衣服,拿上你们的经典、衣钵,混入你们的队伍来将佛教彻底摧毁。”至于今日,既有假僧假道、寺庙上市、烧天价香之事,佛经中有关“末法时代”的说法便更加耸人听闻了。若不是道场正能量充盈、正信力具足,只怕难有敞开佛门、客迎四方的勇气,毕竟“群众当中有坏人啊!”

于是,那家以“逆商业化”著称、独树一帜的辽宁海城大悲寺在这点上便谨慎得很,僧团严持佛陀在世时的戒律,青砖寒舍,百衲僧袍,行脚游方,净行苦修。女众到寺院要和僧人保持三米远的距离,天不亮女众不得进寺院,不能和僧众共修早晚课;皈依者须得会背《心经》、《大悲咒》;挂单居士也跟师父们一般修持,日中一食(e),睡四小时(kun),超强劳动(lei),彼此止语(men),夏天半个月洗一次澡、冬天一个月洗一次(zang),以此破除我执,降伏其心,放下贪恋,广种福田。于是,大悲寺的坡头居士无一不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骄奢淫逸的现代人见此情景,顿觉可歌可泣,纷纷顶礼赞叹“这才是真正的修行!”

这头陀行艰苦卓绝,多少有些“叫好不叫座”。众生福报浅,若是道心不坚,只怕要给吓退了,真真叫佛捉急。好在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普通信众及非信众还有另外的选择。

此时,龙泉寺高妙地站在宗教与世俗分野,弃极端苦行,行中道,成为最为“凡夫”着想、长于教学又极擅引领之道的一家。

龙泉寺之僧团有一百余人,义工上千,居士过万,不消我说,这千余义工除了善根深厚、皈依正信的佛子,也夹杂了不少“闲杂人等”,即道场的“体验者”,未来的“预备”佛子。只是,出家人和在家人毕竟不同,居士若在寺中结缘个小师妹并无大碍,但断不能扰了出家师父的清净。那么,僧伽教育和居士教育如何两手抓、两不误呢?

个中奥秘,《中国新闻周刊》早在2011年《出家72小时:大隐隐于寺》一文已有报道,我也乐得梳理一番。

这“现代寺庙大学”的管理制度既有别于传统寺庙,亦不同于公司经营,聪明的大和尚选择了双轨制——同一所寺庙,两种生活环境,两个管理班子,两套教育系统。

在地理上,寺院以一条沟从隔开了僧人和居士义工,为出家人和在家人分别提供了两个互不叨扰的生活空间。

 

在管理上,龙泉寺划分为五大部,即为工程部、教化部、文化部、慈善部和弘宣部。对于僧伽团队,学诚大和尚自然是总boss,住持下设书记会,共有五位书记,由大和尚指定,相当于公司理事会,统管整个龙泉寺;若大和尚不在寺中(除北京龙泉寺外,大和尚亦执掌莆田广化寺、陕西法门寺),便由五大书记法师轮值负责处理寺中事务。至于居士、义工团队等俗家弟子,则悉数划入五大部的管理,五大部下又分设小组承担事务,每个小组由寺中一位法师分管。一个庞大的佛法团队如是构建起来。

在教育上,僧、众大约是研究生和大专生的区别,二者修学内容、劳动强度均不同,讲究个循序渐进。僧团拥有传统又现代的丛林道场,修行以经论与劳动并重,设有学修班,如同学校划分不同年级,分为准净人班、净人班、沙弥班和比丘班,其课程包括佛学经论及儒道经典,沙弥给净人授课,比丘给沙弥授课,大和尚本人也给比丘班亲授课业,可谓层层联动,教学相长。而居士则另有一套完整的学佛体系,偏重实践,修行以日常承担为主,辅以法师讲经开示的课程,教学氛围浓厚,互动频繁,是以弥补了长期以来僧众以做事为主而缺乏闻思的不足。如上所述,龙泉寺的教学模式可归结为,僧俗二众(学生)在清净道场(学校)中亲近有缘的善知识(老师),跟随师友团队(同学)共学共修。

龙泉寺居士斋堂,居士集体上早课

大和尚的双规制行得巧妙。一来,此法既保持了佛门主体性,又化解了凡夫心中对佛法与世间法的严苛界限。再则,僧伽和居士相互依存,互利共生。

世人常言“学校的名誉靠学生”,对于“丛林大学”的发展来说,千余义工尤其功不可没,修缮、扩建及日常护持少不了这一庞大人口的支持, 可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更何况,“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自古皆然”,21世纪佛门弘法,便少不得求助于现代人的种种技能。大和尚有言:“如果自己的建设搞不好,没有自己的团队,没有自己的事业,不知不觉就会被社会边缘化了。”

深谙传播之道的大和尚知道,若要在沸反盈天的世俗世界里传递佛法的声音,需要一个优秀的公关团队——不是4A广告公司,而是“丛林大学”的“高知僧团”和“红尘居士”。

“高知僧团”的“技术弘法”自不必说,来自红尘、谙熟世间法的义工们亦“被重视传播之道者所重视”,承担起建立和维护佛教品牌的工作:法会上持单反玩摄影,活动后提笔写新闻,博客里记叙修行笔记,翻译八国语言微博、龙泉之声三语网站,剪辑佛法讲座视频,整理校对和尚书稿,手绘佛学漫画,创作佛学动画,雕琢菩萨塑像,制作文宣周边产品……

僧人上网

音像制作

龙泉僧众齐发力,佛门正能量见诸红尘秽土。听闻者见那五浊恶世里竟有如此清净和乐之地,无不动容,渴望享受“出家人单纯的快乐”,发心要来“一场短暂而伟大的休憩”(晏礼中语)。

此外,不得不说的是,“丛林大学”的课余生活可比你想象得有生趣。平日里念经拜忏,出坡干活,暇时也不泯灭了你在山下的那些清雅爱好。如我所见,义工们组织了不少怡情悦性的“社团活动”(自然都是向法师申报批准了的),比如,在清朗的日子里,漫画组的师兄们便组织一场郊游写生,事后还有作品赏析会;在儿童节举办动漫节,居士扮作《贤二律师传》中的卡通人物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亦有专家学者入寺精讲传统文化,开堂授课。近闻寺中还开设了古琴班,传中华之雅韵,续传统之余音。寺庙再不是感情受挫、事业破败、勘破红尘者的避难所,却化作文艺青年修身养性的一方乐土。

诸君莫忘了,这赶清超北的“丛林大学”竟是零门槛、包吃住、免学费的!

于是乎,那些误打误撞入了山门的“看客”、“说客”乃至“嘲客”,稀里糊涂便给佛“度”了——平日里一身戾气、好吃懒做,此时竟一水儿的现了居士相、佛子相。依循大和尚“多看,多听,少说,保持作息,随众”的教诲,真真假假的居士们诵经、劳动、随喜,走路不疾不徐,目光澄净放空,习气调伏自如,一口气搬两摞砖,不嫌脏,不费劲儿。在三宝地充电共修,坐卧行止、一餐一饮,皆成了渐悟的修行。更何况,凡夫在山上弘法、宣教、做慈善,一身世俗功夫也能施展出来,竞相化作福德资粮和智慧资粮,可谓学以致用,自利利他,度己度人。

“上山会上瘾”之说方始流传。

于是,法师说法度众,弟子逐渐增多,发心供养的人也与日俱增。不少人初尝三宝滋味,便一发不可收拾。凡夫们上山下乡,在精致和粗糙的生活之间游刃有余。“居士粉丝团”规模初具,龙泉寺的“五星好评”是以不胫而走,传遍天下,成为21世纪中国的“祇园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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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苗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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