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十八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在知识界，一场关于真理检验标准的讨论也悄然引发读者热议。经过观察者网的组织，茅于轼与陈平等学者共同探讨检验真理的标准到底是实验还是逻辑。众人拾柴火焰高。笔名为“何必”的读者摩拳擦掌，通过读者来信来抒发一己之见，与茅陈等学者神交切磋。这名武汉大学物理化学专业的博士生从科学史角度入手，向众人展示他眼中检验真理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读者来信：科学史爱好者对茅陈等人讨论真理检验标准的看法

以下是武汉大学物理化学专业博士发来的全文内容。

近日，十八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观察者网特组织“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通过陈平和茅于轼二老及其他学者的书信往来，探讨检验真理的标准到底是实验还是逻辑。笔者认真拜读了二老的文章，对其中的论点争锋也非常感兴趣。但作为一名科学史爱好者，笔者在读到一些物理学例子时，还是发现在专业知识上存在问题。在此，愿意与二老及观察者网读者继续探讨。

在茅于轼先生给陈平的一封回信中，他提到：“物理学最早的突破是发现了惯性定理。动者恒动，静者恒静。现代物理学是从1600年伽利略和笛卡尔提出惯性定理开始的（这一点你比我更有发言权）。……但是惯性定理不是实践出来的，而是想出来的，是通过逻辑对观察的组合得到的。靠实践只能得出亚里士多德的运动观。公元前300年他说：运动中的物体如果没有外来力的帮助将归于静止。一个球朝前滚，慢慢就停下了。钟摆不推它，慢慢也会停下。树叶因风吹而摇动，风不吹树叶也静止了。他的说法完全符合实践。可是错了。” 

1632年（而不是1600年），伽利略在《两个世界观的对话》中提出了物体具有惯性的观念。之后这个观念在研究者们的不断实践检验中，最终战胜了亚里士多德的学说，并成为牛顿提出惯性定律的基础。这个观念的产生，的确“是通过逻辑对观察的组合得到的”，但更重要的，是伽利略通过实践——观察也是一种实践——证明亚里士多德的学说行不通，存在和实际经验的矛盾。于是不得不寻求新的理论，并且通过新的实践——斜板实验的结果，联系常见的“船中人”实践，终于得到了比较正确的结果。所谓“靠实践只能得出亚里士多德的运动观”“亚里士多德的运动观……完全符合实践”，是忽视了和亚里士多德运动观不一致的实践才会得出的错误印象。

其实，在伽利略之前，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亚里士多德运动观和实践不符合的问题，并提出了好几种新的理论来解释物体的运动和停止。最早在公元6世纪，菲洛普纳斯就通过观察得知，在空气中重物和轻物的下落“所需的时间之比与物体的重量之比没有单一的依存关系。两个运动所需时间差别很小。”因此他自信地宣布，“（亚里士多德的）这种观点完全错误，我们的观点由于出自真实的观测，比口头的论辩有效得多。”如果当年实践标准深入人心，那么亚里士多德的旧运动观何必等到千年以后才被正式推翻呢？

顺便，陈平教授的表述很容易让人以为，伽利略以前人们是不知道阻力存在的。实际上不但中世纪科学研究者们通过观察知道阻力的存在，亚里士多德也同样通过观察知道了这点。只不过他们没有对阻力和运动的关系有正确的理解。

此外，茅于轼在给陈平、陈禹的信中说到：“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是逻辑推导出来的。从物理学的惯性定理，到热力学的第二定理，再到相对论。几何学的欧氏几何和非欧几何，都是逻辑的结果。有一些经验性的规律，如虎克定理（应力和应变成正比）不能算真理。规则而已。”

实际上，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提出和确立更是和实践密切相关——和某些人的印象恰恰相反！热力学第二定律甚至在提出后多年里都无人能从理论上给出完满的逻辑证明，仅仅是一代代人所有的生产和科研实践都证明了同样的结果。一直到统计热力学建立以后，才对热力学第二定律给出了理论证明。第二定律之前的第零定律和第一定律也同样建立在人类长期实践的基础上，可说根本没有“逻辑”可言，“自然”就是如此。这一点，作为整个欧几里德几何和非欧几何的基础的“公理”也大多如此，完全来自日常实践的简单概括。如果认为这些“经验性”规律，不能算真理，笼统地称为“规则而已”，似乎也需要商榷。

值得一提的是，证明热力学第二定律适用范围有限、不能无限制应用的一些实验倒是在理论指导下实现的。虽然量子力学早就指出了系统涨落出现自发熵减的可能，但直到2002年以后才有一些物理学家逐渐在实验室中观察到这一现象，从而也进一步证明了量子力学涨落理论的正确性。

至于相对论等现代科学理论的提出和检验，那更是直接有赖于实践标准的运用，这点陈平教授在回应茅于轼先生不同逻辑还是不同类别时，已经给出了深入浅出的说明，笔者就不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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