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宁:“文明的衰败”——雅罗斯拉夫尔的忧虑

来源:环球网

2017-08-28 10:39

房宁

房宁作者

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研究员

几年前,我随一个代表团去俄罗斯参加雅罗斯拉夫尔论坛。论坛上,包括论坛主持人、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内的多位政治家,在发言中都谈到了当今自媒体传播对社会的负面影响问题。他们指出,如今自媒体的信息传播给政府及社会带来了困扰,不仅影响到社会共识与团结,甚至威胁到社会稳定。有的政治家甚至忧虑地提到,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可能会造成人类“文明的衰败”。

有意思的是,与会的若干重量级国际学者如布热津斯基、克鲁格曼等,对于政治家们的担忧基本上没有什么感觉,论坛上政治家和思想家、学者们似乎在各说各话。学者们的老生常谈我很熟悉,而政治家们的忧虑引起了我注意。在我看来,政治家们所忧虑的所谓“文明的衰败”大致包含三重意思:

第一,非专业及错误信息传播问题。由于自媒体出现并在传播中占有重要地位,使得大量非专业意见乃至错讹得以传播,甚至在大众层面有压倒专业性意见的趋势,形成所谓“金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效应,而这在以往精英阶层掌控媒体或传播门槛与成本很高的年代是不曾出现过的,自媒体条件下似乎形成了“劣币驱逐良币”的效应。

2016年8月27日,美国消费者在纽约某超市内选购转基因茶品(图片来源:东方IC)

这些年引起公众高度关注的“转基因危害”争论就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原本是一个很前沿的科学问题,但关于这一问题的知识与信息传播大多来自非专业人士并形成了强大舆论,而这一领域中的专业人士似乎在压力面前谨言慎行,乃至三缄其口。这与科学技术发展日益复杂化的趋势形成了不对应局面,一方面科学与技术越来越复杂,专业程度不断提升细化,而另一方面公众拥有的相关知识大量的不是来自专业人士而是外行。公允地说一句,外行简明浅显的意见更易于被同样不具备专业知识的公众所了解和接受。

第二,负面信息和负面情绪的传播问题。在传统的大众传播中以致在包括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在内的社会教育体系中,负面信息和负面情绪都是受到严厉限制甚至压制的。但在自媒体时代,负面信息和负面情绪传播获得了解放,成为自媒体传播中的重要部分而无法得到有效遏制。

我们每个人大致从幼时起就有这样的经验,家长、老师对我们的负面情绪总是持批评态度,他们大多非常不喜欢年轻人抱怨、发牢骚,那被视为没出息的表现。家长、老师总是以正能量示人,鼓励表扬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而如今由于自媒体的出现加之匿名传播,社会上充斥着大量而且是各式各样的牢骚抱怨,甚至出现了这个时代一个流行语:吐槽。

人们在个人生活乃至社会生活中有不如意、有负面情绪是客观存在,有负面情绪需要宣泄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每人家里要有马桶、垃圾箱,城市要有下水道一样。但现在的问题是“马桶和垃圾箱”能不能或该不该放在客厅里。

不少极端主义者把Facebook自媒体当做传播极端思想的平台

第三,与负面传播相关的还有极端主义、极端情绪的自媒体传播问题。自国家出现以来,极端主义就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和主流社会所极力排斥和管制,极端主义泛滥被视为正常社会模式下社会危机和失控的表现。但自媒体时代则给予了极端主义、极端情绪以传播渠道,甚至使之可以与主流意识形态竞争,挑战官方社会秩序。

如今极端主义乃至恐怖主义借助自媒体的传播已经成为一个世界性问题。尽管极端主义的出现与传播有着多方面的复杂社会原因,但不可忽视的是自媒体的传播规律似乎更适于极端情绪与极端言论的传播。在自媒体上传播的极端情绪、极端言论似乎更具优势,越是极端、越是激进就越能引起更多关注,就越能吸引眼球。吸睛效应、眼球经济让极端情绪、极端言论在自媒体传播中插上了翅膀。

这三种现象或曰问题是随自媒体出现而发展起来的,并在自媒体时代变得越来越难于遏制。一些敏感的政治家已经感受到了这一趋势,并将其视为对社会秩序乃至人类文明前所未有的威胁与挑战。现在想来,我们权且将其称为“雅罗斯拉夫尔的忧虑”吧!问题是他们的忧虑有道理吗?

(本文原载《环球时报》,作者授权观察者网刊载)

责任编辑:武守哲
文明 西方文明 自媒体 传播机制 负面影响 极端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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