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东:“三分天下有其一”,是鸿蒙上限?
来源:观察者网
2025-05-20 08:56
导语:AI 和万物互联时代加速到来,鸿蒙的诞生是一种历史必然。随着华尔街和华盛顿进一步透支硅谷的技术领导力,美国主导的单核技术生态体系日益丧失创新活力。在全球层面,另一种技术生态的上层建筑应运而生。 鸿蒙PC发布之际,鸿蒙生态迎来又一块重要拼图。
近日,《鸿蒙开物》作者方兴东博士在与观察者网对谈时指出,“三分天下有其一”并非鸿蒙生态的上限,但当下,鸿蒙仍面临跨越“死亡谷”的挑战。他强调,对于所有关注、关心、参与鸿蒙生态的人而言,管控期待、保持信心、拥抱可能性,是对鸿蒙最大的呵护。这不仅关乎华为的生存与发展,更承载着中国高科技自立和全球高科技良性竞争的使命。
观察者网:您和徐总(徐直军)早早就讨论决定写这本书,当时的初衷和预期是什么?后来写作过程中有调整吗?
方兴东:这本书是2019 年规划的,是华为《根技术六部曲》的第二部。
在华为的相关管理类著作中,已有不少从专业视角展开的系统论述。《鸿蒙开物》读来十分过瘾,它的独特在于突破了中观维度,在宏观架构和微观细节层面我们可以学习、模仿到实实在在的东西,也可以了解具体的产品打造、技术研发、决策过程等关键内容。
科技战的爆发为我们提供了记录的契机。当时华为突然遭遇来自美国多方面的打压,大部分人无论是社会舆论还是华为内部人员,都对美国的这一举措感到难以置信。2019 年相关态势显现后,,我和徐直军沟通,计划用这6本书,把接下来的5年全程记录下来。我们原本设想每本书采访约50人,但实际操作中这一数字很快被突破,像鸿蒙这本书就采访了超过 100 人。
我们原本计划到2024年,能把6本书全部出版,但实际到现在为止只正式推出了两本。有另外两本关于半导体的书还需要找合适的时机发布。
在我们谋划中,鸿蒙是《根技术六部曲》中,最需要C端家喻户晓的,外面的光鲜与里面的酸甜苦辣是两件事情。我们当时预估相关的问题用5 年的时间就基本能够解决,但实际情况是5年时间不够。
到今天为止,鸿蒙也仅仅走了一个开端。
我们之前所使用的大多数手机鸿蒙还不是“真正的” 鸿蒙,今年3月20日发布的鸿蒙版本以及5月9日推出的首批PC版鸿蒙才是真正的鸿蒙。纯粹的鸿蒙,才刚刚开始,这个时间进程肯定比原来估计的慢了一点。但从总体进程来看,我们当时的研判前瞻性还不错,刚好有这么个机会能够微观、具体、成规模、成系统地回顾华为这款产品,它是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逐步发展起来的。
今年2月,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已申请注册多个“鸿蒙电脑”相关图形商标
观察者网:鸿蒙的发展过程与您写书的过程相似,实操起来发现超过原本的规划。
方兴东:是的,总体方向和基本研判大致正确,但在真正执行后,会不断发现问题,并逐步追根溯源。经过深入探究后,我发现原先许多我们自以为胸有成竹的东西,其实并非如此。
作为全球互联网口述历史项目的发起人,我深知记录科技发展历程的重要性。口述历史项目自2007年启动,最初我认为凭借自己的专业背景和行业资源,完成互联网历史著作会比较轻松。但在实际写作过程中,我发现仅靠公开的舆论场信息,往往涉及较浅,甚至有的是道听途说,要深入了解当年那些人和事,唯有访谈关键人。这也正是我们团队花费大量精力去深入采访100多位鸿蒙专家和实操者的原因。
基于真实记录的理念,我在写这本书时,放弃了任何理论、概念模式,也不采用讲故事和戏剧化的手法,而是尽力还原和梳理华为的真实状况,尤其是要处理华为的复杂性和发展的多样性,包括大家的观点冲突、复杂性以及不同的研判。这样做的实际难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观察者网:您是全球互联网口述历史项目的发起人,如果请您类比的话,打造鸿蒙这段历史,会把它跟互联网发展中的哪段做类比?
方兴东:我会类比互联网诞生最初的前25年。
我认为,互联网之伟大,在于其并非从一开始有明确的顶层设计。最初立项时,互联网的设想仅是共享不同计算机资源,并非为了建立全球信息网络。
从1969年到90年代初的25年,互联网从未被产业界认为会改变世界,也没有人预见到它会有巨大的商业价值,甚至美国政府也未曾将其视为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项目。
1969年“阿帕网”(ARPAnet)实验性连网
所以,互联网的发展并非某个部门高瞻远瞩或某个天才规划的结果,而是逐步迭代、积累、不断生成和相互适应的过程。
互联网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因其早期更多被视为科研项目和公共物品,而非商业产品,这种纯粹的公共属性非常关键。
鸿蒙操作系统的发展也是如此,它本质上是一个准公共平台的产品,生态建设需要不断与人分权分利。鸿蒙的开发,并非按照传统的商业逻辑进行,而是需要培育一个生态系统,为产业提供公共物品。
因此,华为在创造鸿蒙的过程中,也经历了一场自我革命,从一个产品公司向生态公司的转变,并非易事,鸿蒙就是这个转变的抓手。
华为在鸿蒙的开发中也经历了许多弯路,任正非并非在所有事情上都能一锤定音。当华为一步步被逼到绝境时,反而促使其逆流而上,深入创新本质。松湖会战是华为HMS在双框架之上的一次尝试,目的是替代谷歌的GMS 服务,这次大规模投入并未取得预期的商业回报,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然而,正是这些失败,为鸿蒙的崛起奠定了基础。通过在操作系统应用层面的大规模练兵,华为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为后续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尽管面临巨大的困难,我认为鸿蒙最终一定可以成功。这是大势所趋,其他公司,包括国际公司,都不可能在中国再发展出第三个系统,只有华为有这个能力去开拓这个系统的生态。
华为松山湖基地
观察者网:您刚才的观点非常有趣。在互联网最初的岁月,它更多作为公共品类为大家服务。这使我想到2020年采访开放原子开源基金会的项目群工作委员会执行总监罗未,他当时提到,他们这一代 IT人的成长经历,曾经深信美国的互联网精神。
他们年轻时相信,每隔10年,美国IT人就能带动全球信息技术进行一次迭代,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70年代、80年代、90年代都是这样。但是这种迭代在2010年代中断了,到2016年时,全世界的人都在等待物联网、万物互联的操作系统底层技术的出现,但大家一直没有等到。
他提到,从全球技术演进和市场需求来说,确实需要这样的公共产品。但是美国没有提供这样的公共产品,这是中国IT人开始自己做 “鸿蒙” 和开放生态的原因之一。实操的过程也是祛魅的过程,他们也开始发现,之前深信的“互联网精神”,好像美国人也没有那么纯粹地践行。
您刚才提到的,之前大家把全球互联网视为公共产品在做,随着大家逐渐认识到它的商业价值,反而没有人来推动公共产品的提供,导致真正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这是否是鸿蒙这样的产品推出的内因?
方兴东:是的,我认为这是大势所趋。最近这些年,整个硅谷实际上都已经走向了自己的最低点。在上世纪80、90年代,硅谷精英们对华尔街和华盛顿是很不屑的,因为创新是 “世界有求于我”。但现在,硅谷却围绕华尔街投资人和华盛顿政客们打转,他们希望美国政府把华为和中国企业摁住。
我认为,硅谷越来越滑向这个地步,违背了真正的创新精神和科学精神。
如你提到,早年,美国确实向全球提供公共品,由美国维护和引导整个互联网科技生态。中国早年的互联网科技领域,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搭便车,包括BAT在内的互联网公司们,只要照搬美国模式,吃上中国互联网网民增长的人口红利和改革开放的经济红利,就能被推到高处,大家误以为,“高科技”就是如此。
80年代末90年代初时的硅谷程序员
但到了今天会发现,如果不解决核心技术问题,别人不可能让你继续发展。如果华为不做根技术和学科建设这种产业和公共领域的事情,华为也没有出路。
因此,我将中国IT业划分为“鸿蒙之前” 和 “鸿蒙之后”。
我认为,鸿蒙之前,中国高科技是低创新时代,不需要投入很多资金研究核心技术,只需要在美国的核心技术基础上种好庄稼即可,很多人没有看到或不愿看到,土地不是我们的。
到了罗未所说的这个时代,全球科技和产业都依赖美国为中心的单核生态体系,但单核生态体系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竞争,它异化为资本获取垄断利润的工具,继而被政客们武器化用于攫取战略利益。绝对的垄断导致绝对的腐败,原有的创新精神被迅速侵蚀。
所以,今天发展鸿蒙,不仅是华为的需要,不仅是中国产业界的需要,还是全球高科技生态的需要。
观察者网:非常有趣。垄断的系统是封闭的,缺乏竞争会消解内部的创新动力。以鸿蒙为代表的中国体系加入,才真正将全球技术创新导入竞争格局,变成了真正的自由市场竞争。
方兴东:是的,单核生态体系已经难以维系,对全球产业来说,只有回归竞争格局,才能激发真正创新。而环视当今全球,只有中国产业生态的繁荣程度,才具备生长出新的上层建筑的条件,只有中国生态才配当美国的对手。
在中国,除了华为,也没有其他公司能够担起这件事情。所以,是时代选择了鸿蒙,这是一种历史必然。
5月19日,在华为新品发布会上,首款鸿蒙折叠电脑MateBook Fold和鸿蒙笔记本电脑Matebook Pro正式亮相。
观察者网:而政治制裁的因素客观上来讲,帮助华为和中国强化了他们的决心,并统一了他们的思想。
方兴东:书中提到的很多细节,都指向鸿蒙并非华为真正的自主选择,并非为了理想和信念投入海量资源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它是被政治逼到这一步上的。但在这6年时间里,我确实没有看到过徐直军有哪怕一次消极悲观。同时,公司层面一旦做出决定,华为人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和执行力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观察者网:您的书中也提到,对鸿蒙而言,技术是基础,更难的维度是做生态。您刚才提到两个生态,而《根技术六部曲》为代表的整个体系,是中国制造业生态正在生长出的上层建筑,是在为全球“提供另一种选择”。
方兴东:我们需要深入理解这个问题,这里面有历史的必然。
一部苹果手机卖1000美金,而且还需要中国供应链才能实现。但在亚非拉绝大多数的国家,可以负担的一部智能手机,只卖200元到400元人民币。因此,美国的消费电子生态是无法下沉的。这意味着,如果全球80亿人都要进入数字时代,依靠美国主导的精英体系无法完成。
如果不恰当的类比,中国如今主导的数字化生态有点像安卓系统,美国主导的生态有点像苹果系统,在全球中高收入群体上,苹果仍然有优势。这两个体系会有定位上的相互交错,但总体上是竞争关系。
观察者网:听起来类似于技术生态上的农村包围城市。华为之前在国际市场上,也是先攻占下沉市场,再辐射欧美。这也是vivo、OPPO、传音公司等中国手机品牌一直在做的事情。
方兴东:我认为,华为肯定首先从自身企业战略角度来考虑鸿蒙生态,但我们第三方可以从整个产业的角度进行观察。
因此,从我的角度而言,《鸿蒙开物》这本书不同于中观的管理层面,而是从宏观和微观入手。科技有自身发展的规律,趋势大于人,趋势成就人。你无法抗拒它,只能最终顺应它,无论你之前如何高瞻远瞩,管理水平如何高,都必须遵循技术发展的基本规律。
我认为,鸿蒙应当旨在先保障华为生存,再推动中国高科技自立,最终促进全球高科技良性竞争,其实际影响将远超最初规划。
鸿蒙的未来,应该类似安卓系统,肩负人工智能和万物互联时代的使命,为全球提供中国体系的选择,让全球消费者和产业界实现技术自由。
观察者网:您在书中多次提到“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愿景。您认为用这个尺度测量是否会超过预期?
方兴东:从趋势上看,我认为最终肯定会超过三分之一。但现实来看,我认为接下来一两年,鸿蒙首先是面临着新生态的“死亡陷阱”。
只有当活跃用户数量达到一定规模,才能为应用的更新迭代和鸿蒙化提供足够的动力。
今年3月20日发布的单框架鸿蒙系统,标志着一个全新技术时代的开启。在实际使用一个多月后,我个人认为其表现相当出色,超出了预期。它在作为第二个手机系统时,能带来原生应用和全新的体验,展现出巨大的潜力。
然而,如果尝试将其作为单一手机系统使用,会发现存在一些不足。例如,许多生物识别应用尚未完成鸿蒙化适配,进入小区或楼道门禁时都可能遇到困难。即使是一些常用应用如微信,其鸿蒙版本相较于传统版本也还有许多小功能尚未完善。
鸿蒙系统作为一个真正的新系统,其发展需要大家的参与和支持。如果大家能够逐渐开始使用鸿蒙系统,并且用户数量能够循序渐进地增长,那么所有的应用开发者都将更有动力进行厂商中立的应用开发,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这将是一个正向的发展过程,可能在未来一年、两年或三年后逐渐显现成效。
这确实不是华为一家公司的事情,这是一个全社会全产业动员的过程。
观察者网:这也涉及到关注度问题,您刚才提到,鸿蒙是六大根技术里面最希望家喻户晓的,您也在书中提到生态与时间赛跑的概念。跟随鸿蒙生态的公司,都是需要吃饭的,如果在两三年的周期里一味投入没有收益,就不可行了。
在2025 年这个时间点上,对鸿蒙的关注度客观上没有 2020 年和 2019 年那么高。从您的角度来看,有利于鸿蒙生态健康发展的关注度是怎样的?
方兴东:我认为目前关注度不宜过高,2019 年和 2020 年的关注度是因为整个科技战激发了大家的情绪。其实当时还没有今天的鸿蒙,但大家误以为这个操作系统已经无所不在。
今天,对鸿蒙生态最重要的是用户稳步增长。如果大量关注导致用户突然涌入,反而可能导致体验不佳,进而引发失望。
生态建设需时间,用户应该逐步适应。不应该过度地迎合用户的期望和不切实际的需求。毕竟这是新系统和新生态,要与发展10 多年的成熟系统生态竞争,目前还不到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适应的平台期。
目前鸿蒙手机的价格也不便宜,今年只要爬坡完成几千用户量,到年底,主流应用都能够不断完善,体验越来越接近安卓,这就够了。
鸿蒙不是开发出来的,而是大家一起用出来的。不能没人用,也不能一拥而入,不能太冷也不要太热,这确实是一门艺术。
观察者网:大众关注不要过于火爆,希望随着系统迭代和自然增长,但行业内的开发者,我们是否希望他们能够有更多的关注,吸引更多的人才加入这个生态?
方兴东:生态的发展离不开广大开发者的参与和支持。目前,安卓和苹果各自拥有数百万级的应用和千万级的开发者,形成了庞大的开发生态。鸿蒙作为一个全新的系统,在编程语言和开发工具等方面都具有独特性,这意味着开发者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学习和适应。
目前,真正深入了解鸿蒙的开发者还相对较少,无论是通过自学还是借助高校的教育资源,开发者的成长都需要一个启动过程。陈海波教授团队编写相关教材、培养人才梯队,这对于鸿蒙生态的建设至关重要。高校的教育体系在知识传播和人才培养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让更多学生从学习阶段就开始接触鸿蒙,并在毕业后为鸿蒙生态贡献力量。
此外,社会上的培训资源虽然也在逐渐丰富,但与高校体系相比,其完整性和系统性仍有差距。因此,我们需要逐步动员和整合各种教育资源和制度力量,以支持鸿蒙生态的建设和发展。
观察者网:对于各方而言,使用鸿蒙或者加入鸿蒙生态需要有怎样的获得感?
方兴东:鸿蒙产品发布前,国内已有很多企业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成本很高。在以美国为主的技术体系下,即使应用厂商发展得很好,也处于被动状态。例如,一些公司发现操作系统有可改进之处,但反馈给安卓或iOS后,是否被接纳,何时被接纳,并非我们能决定。
从国家、产业和企业层面来看,这种被动局面让人深有感触。因此,如果中国能推出自己的操作系统,并且比国外的更开放,各方都希望借此改变现状。企业支持鸿蒙生态,既源于对商业利益的期待,也是基于推动国家产业发展的考量。理想和现实交织,但最终企业还是会关注眼前利益。
目前包括安卓和苹果生态在内,各种终端越来越多,相互之间的连接非常分裂。安卓基于Linux初期的系统内核,30多年的历史既带来成熟度,也是效率包袱,很多代码对应的硬件已经不使用了。
华为作为通信厂商,在连接方面具有天然优势。鸿蒙系统采用适应物联网和AI时代的新的内核和架构方式,一旦在使用中发现问题,主导权也在自己手里,可以快速迭代,及时解决。
观察者网:您提到生态是利益格局的重新分配,其中有很多博弈。我们看到,微信是最终加入鸿蒙生态的,这里面的博弈能否展开讲讲?
方兴东:我确实在书中提到,“鸿蒙和微信的故事可以单独写一本书”,其实是点到为止了。
他们之间的竞争与合作非常复杂。不仅美国在技术上“卡脖子”,微信也在一定程度上对鸿蒙构成竞争压力,这主要涉及到超级应用与软硬件平台之间的利益和权力分配的问题。
如今,手机的核心价值已转向应用生态,微信作为最大的“超级APP”,已经隐隐成为一种“准操作系统”,用户使用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在使用微信。另一方面,华为手机和鸿蒙操作系统,作为底层基础设施,是生态系统的关键支撑,没有它,整个生态将难以运转。
华为与微信经过漫长的洽谈最终达成合作,这对双方和整个生态都是有利的。这一过程也反映了生态系统的本质——一个涉及多元主体利益和权利的公共空间。
生态的核心在于共生,承担公共产品提供者的角色,就不能只考虑自身利益,如果微信在鸿蒙生态中无法生存,那么鸿蒙自身也难以发展,反之亦然。
尤其对华为来说,理念的转变需要长期的适应,也受到现实生存状态的制约。
相对来说,谷歌因为自身的局限性,至少不会涉足手机硬件领域,所以大家反而觉得安卓生态是“安全的”,假设5年后,华为的芯片产能获得突破,能够通过芯片业务获取更多利润,那么退出手机业务的想象空间是有的,这样,操作系统格局或许又会为之大变。
所以,许多问题需要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解决,尽管现阶段存在一些挑战和不满,但我认为,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鸿蒙生态将不断完善和发展。
观察者网:您的这本书邀请了100 多位鸿蒙参与者进行访谈,主要涉及内部视角或者微观视角。您是否尝试过从宏观角度考察欧美和全球南方的视角?
方兴东:鸿蒙当务之急是在国内站稳脚跟,毕竟应用厂商是生态的关键组成部分,国内企业可以充分动员起来,国家利益、商业利益以及市场规模等多方面因素都必须纳入考量。
当然,华为的产品并非仅针对中国市场,刚才讨论过,全球各个国家都需要鸿蒙,但它必须先稳固中国的根据地,并且证明其技术和生态的先进性。其实,华为目前在先进芯片制程受限的情况下,能够与苹果和其他友商手机继续保持相对均势,已经很能说明操作系统的问题。
今年鸿蒙的主要目标是吸引1亿用户,这一目标主要依赖国内市场的自然增长来实现。要实现从3亿、5亿、10亿用户的跨越,那就必须依靠海外用户的支持。
观察者网:目前这本书是否有翻译计划?
方兴东:我认为,《根技术六部曲》必须在国外出版,让大家真正了解中国企业在过去这段时间里的工作状态、精神面貌和崛起逻辑。我相信这6 本书会是最权威的记录。
对于“一带一路”和全球南方国家来说,中国体系是他们实现社会整体数字化的重要选项。越来越多人会看明白,在战略上,只有存在两个体系可选择时,大家才有自主权,否则只能依附在美国系统之上。
观察者网:您的这本书《鸿蒙开物》目前已经在这个时间点发布。您也提到鸿蒙未来需要走很长的路,您对相关内容的继续更迭有怎样的规划?
方兴东:我们当然应该尊重和呈现真实的历史,但千人千面,众口难调也是客观存在。书中很多细节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我会继续修订和更新。
另外,待六本书全部完成后,我认为还需要总结华为这些年的成果,并且从中观层面进行总结,这项工程,我认为最后可能需要八年至十年。
观察者网:最后一个问题,您这本书希望吸引怎样的读者,传递怎样的信息,产生怎样的影响?
方兴东:我认为《鸿蒙开物》在六本书中是很特别的,它适合普通大众,适合所有想深入了解高科技、创新和商业的人。
新时代已来临,每个人都肩负使命。中国过去30年是一段历程,实现了很多曾经不敢想的突破。但现在我们又来到一个节点,鸿蒙也好,DeepSeek也好,都表明中国企业具备了强大的底层技术研发能力。就像梁文锋说的,首先需要有信心,没有信心就没有想象力,就无法成就伟大事业。
过去,我们的思维常局限于国内,现在,科技战、关税战让我们正视自己的实力和潜力,推着我们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在这个数字化和智能化时代,我们已经开始构建全球信息产业的顶层设计,我们不再局限于14亿人的市场,我们的用户是全球80亿人。
所以,我希望这几本书,能让大家打开观念上的自我设限,打开更广阔的思维格局,新一代年轻人不必局限于过去的路径,可以更加自信地开拓创新,打破以往的局限。
观察者网:感谢您接受采访,我们一起把信心和可能性都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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