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伟、沈丁立:“特朗普主义”和“傅高义遗产”,拜登新政府的路线之争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1-25 07:49

黄仁伟

黄仁伟作者

复旦大学一带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常务副院长

沈丁立

沈丁立作者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

【导读】 1月20日,美国举办46届新总统就职典礼,特朗普离开白宫,拜登正式成为白宫主人。巧合的是,当天是美国知名中美问题学者、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前主任傅高义教授去世一个月。 观察者网应上海人民对外友好协会邀请,旁听“为世界读懂中国”——傅高义教授追思会,中美两国专家共同研讨傅高义教授为这个世界留下的“遗产”。复旦大学教授黄仁伟、沈丁立在会上做了演讲,并在会后接受了观察者网采访。

左起:黄仁伟、沈丁立,照片由上海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提供

【采访、整理/朱敏洁】

观察者网:特朗普离任,但“特朗普主义”留了下来;我们今天反思“傅高义遗产”时,愈发觉得以傅高义为代表的一批中美两国友好人士似乎在这个时代显得尤为珍贵。现在,拜登正式执政,是不是翻开美国政治新的一页还不好说,但是所谓的“特朗普主义”和“傅高义遗产”,这两类思想、路线之争会继续存在,在拜登新政府的内外政策中,两者会如何体现,相互撕扯的张力有多大?

沈丁立:目前美国有三大问题,一个是种族问题,一个是贫富问题,还有一个是新冠问题,这三个问题都跟特朗普有关,但也不完全跟他有关,只是特朗普把它们推到了极致,所以他最终被多数美国人抛弃了。而多数美国人选择拜登,就是因为在这三个问题上都对他有所期待。

前面有发言人谈到“傅高义主义”。如果说确实有这种主义的话,那就是傅高义风格的接触与尊重。当然,作为一个美国人,一个美国的爱国者,傅高义的内心肯定是希望“美国第一”,但他肯定不希望别人因此厌恶美国。他会说:要多看看其他国家的优点。日本作为一个被美国炸过的国家,有哪些优点;一个经济发展总体不如美国发达的国家,有着什么长处。傅高义的言行就是接触尊重,将心比心。这样一来,别的国家也可能更愿意用类似的方法来看待一个其体量本来就比自己要大的美国,尽管美国的历史要来得更年轻。

我觉得,在内外施政方面,拜登也可能有着接触和尊重的倾向。拜登组织内阁的用人安排,基本就是按照美国种族与肤色的比例来选择的。虽然看起来过于机械化,但他有各种族代表性意识。

问题是拜登的具体施政,怎么将美国各族人民之间的关系和谐,这还有待观察。但在去年美国疫情期间,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特朗普总统说先不要下结论,要走程序调查,要保卫警察权利等等,话说的都没错,但那时候没必要讲这些话,他情商比较低,说了不该说的正确的废话,不利于团结美国民众。相反,那时候特朗普应该给弗洛伊德的家人打电话予以安抚,并提醒警察执法时切忌过度执法,并要求各界等待独立调查结果。作为总统,必须同时尊重警察与民众,从一开始就多做有利团结的工作,否则会将一个本就千疮百孔的种族问题搞得更大。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拜登的性格与风格更倾向于对话与尊重。

再比如中美贸易战。特朗普的理由就是中美贸易不平衡,当然我认为表面上数字不平衡的背后有着内涵平衡。美国光是机械性地开打贸易战,对其并无重大的积极作用。拜登上任后,必然还会与中国谈贸易平衡,但他所采用的方法恐怕会不一样。拜登方面更可能通过接触与对话,而不是直接升级摩擦。中美之间需要互相尊重,相互之间体面协商。在赢得中国尊重的情况下,中国也可能发自内心与美国更多合作。

所以,傅高义的思想如果好好被借鉴,不光有利于中美与美日,而且对美国自己也有利。美国政府一定要尊重美国各族人民,要知道全球化既给美国带来更多财富,也造成美国内部更多的失衡。美国应思考如何在整体扩大财富的同时,与他国合作解决彼此困难,并促使其内部矛盾得到缓和。

当然很多问题再好好谈也还会继续存在。即使中美致力于谈判,也无法阻挡中国进步的历史性发展。历史不会简单重复,但也有其大致规律。中国只要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制度进步、万众创新,美国曾经取得的成就,我们也有机会达到,甚至走得更好。所以,即使通过对话,也不一定能让美国实现“再次伟大”;但是如果不通过对话,美国恐怕会愈受挫折。

1月20日,美国当选总统拜登和当选副总统哈里斯携各自配偶,抵达国会山出席就职典礼。图自联合早报脸书

黄仁伟:特朗普实际上看到了美国存在的结构性问题以及各种交织的矛盾,但他找的对策是一种倒退的、单边主义的、排外主义的,还有某种程度上的种族主义,试图以此解决美国在全球化之下面临的问题。他看到了问题,但用了落后的解决办法,所以越走路越窄。

但是,也正因为他看到了问题,所以选民选他,寄希望于他能解决问题。至于他用的那套单边主义方法,支持他的红脖子和蓝领工人是不管的,只要你讲了我们想讲的话,我们就支持你。通过这种方式,特朗普把民粹主义变成了一个符号,并由他自己来代表,但本质上他根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从民主党来看,不仅是拜登,包括拜登周围的一批所谓建制派,他们实际上是美国全球化过程中的受益者,比如金融圈,科技圈,还有情报和军队的高层。所以当特朗普用民粹主义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时,他们非常懊恼。再加上,特朗普在疫情中的表现实在太糟糕,有一部分社会下层愈加痛恨讨厌他的单边、排外主义。因此,美国社会的裂痕不断加深,这个裂痕也势必不会因为特朗普下台而弥补。

而且,民主党毕竟最多只代表了一半美国人,民主共和两党之间的斗争还会加剧原本的社会分裂,这种现象在拜登时代会持续下去。何况,如果未来拜登、民主党真的认为特朗普是叛国罪,那特朗普的几千万支持者将更加愤怒、逆反,怎么可能重新弥合?

有意思的是,佩洛西说我们要建设同一个国家,拜登也讲整个美国要联合起来,而他们要做的是打击特朗普主义,但越打击就越对立。这是拜登面临的最尖锐矛盾。他如果代表民主党,就要打击特朗普及其社会基础,他作为总统,要把全国联合起来,所以到底是作为全国的总统还是作为民主党的总统?这对矛盾是不可改变的,也无法解决。

回过头来再说,在这样的国内条件下,拜登再想推行他的全球战略和外交政策,困难就更大了。第一,没有资源,钱都在国内疫情和经济救助上消耗掉了,拜登想要在全球搞一套新的战略,把重点转移到印太,对华形成包围圈,甚至想把北约力量也移过来,想的是很好,但都需要大量的钱。

第二,疫情如此严重,他如果坚持不跟中国合作,疫情怎么能好起来?再进一步,如果中美两国不能合作,全世界疫情要怎么控制住?这件事情是很麻烦的,如果美国和中国合作,就是承认中国在疫情中做得好,美国需要中国的物资、疫苗和治理方法。这对美国来说,软实力上的损失很大。所以,美国很两难,不可能完全合作,又不能不合作。

第三,经济上,拜登知道特朗普的脱钩政策是错的,他不想脱钩,但是又不能轻易和中国开展高科技交流,否则中国可能如虎添翼,超过美国。所以这又是一对矛盾,不能脱钩,又不能轻易科技合作,很难抉择。

可见,拜登正处于困境之中。更何况,国会中有不少民主党议员并不赞成拜登的路线,他们有的原本是跟特朗普站在一起的,比如反对中国,搞排外主义等。特朗普下台后,国会可能很大程度上又变成了牵制拜登的力量。

所以,我们一方面要看到拜登不会像特朗普那么疯狂,另一方面也要看到拜登很难把特朗普的破坏性后果都纠正过来,这是一个非常两难的政治任务。可以说,拜登一上台就已进入“跛脚鸭”状态;他不像其他总统,大多会到最后一年或第二届任期才会“跛脚”,他在第一届的第一年就开始了。当然,无论如何,我觉得总比疯狂的特朗普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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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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