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李海默】

特朗普胜选一个月以来，紧锣密鼓地安排筹措内阁人选，笔者特别关注的则是，面对即将展开的共和党总统-国会两院全面执政格局，在国会两院居于少数党地位的民主党人究竟会如何因应。

特朗普并没有“颠覆”什么

笔者已经在最近的小文中提到特朗普的当选虽然让人大跌眼镜，但是并不见得从本质上改写美国政治的若干常规。而且，特朗普的胜选还是有若干显著瑕疵的。比如人尽皆知的全民选票上落后于希拉里（特朗普对此的解释是，他的选战策略是紧密贴合选举人团制度量身定制的，因此他不关心全民选票数）。此外，国会的战绩也是一个方面。

从1952到2008年的大选年份，当一党候选人赢得总统大位时，平均而言，他所在的党派会在国会众议院多得到8席左右，会在国会参议院多得到1席左右（参阅Robert L. Lineberry et al: Government in America, 14th edition, p.418-419）。我们据此标准而观，特朗普此次的表现并不能说特别好，因为尽管共和党成功保住了参众两院多数地位，但在国会众议院共和党丢失了6席给民主党（最后结果共和党241席，民主党194席），在参议院也丢失了2席给民主党（最后结果共和党52席，民主党46席）。当然，特朗普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国会共和党人身上，说他自己并不需要对这些丢失的席次负任何责任。

认真分析美国政治，我们应该看到：一方面，共和党能够守住国会两院多数，特朗普贡献颇多；但另一方面，特朗普其实算不上众望所归的强势总统，他与国会共和党人之间是否真能做到亲密无间似乎也仍然存疑。

国会民主党人拉拢特朗普

近年来美国国会政治生态的主要特征是两大党党内都更加强调党纪与一致性，而两党之间在意识形态上的距离日益增大（参阅Thomas Patterson:WeThePeople,8thedition,p.408-409）。众所周知，美国国会与总统之间的僵局（gridlocks）在过去二十年间频繁发生，导致美国政治体系效率不彰。目前特朗普与共和党主导的国会实现全面执政，观察人士普遍认为，如果特朗普能与国会共和党人之间成功实现密切合作，国会对于总统的控制力度将会变得较弱，而僵局发生的可能性也将大大降低。而最近发生的一个颇为奇怪事情是，甚至连处于少数派地位的国会民主党人都试图拉拢特朗普为他们的政策主张背书。比如就在最近，当联邦参议院的民主党人要求政府确保对退休矿工加强健康福利，他们就试图争取来自于特朗普的支持。

不少美国政治分析人士都注意到国会里正在发生的这一奇特现象。早在大选刚刚落幕的十一月，《纽约时报》就已经注意到，参议院的民主党人正研拟一种非常奇怪的战略，他们试图拉拢特朗普，在未来和特朗普立于同一阵线（Trying to Align With Trump）。Sam Frizell为《时代》杂志撰文也指出，国会民主党人选后反思，不少人认为希拉里的选战路线不足以复兴本党，他们认为特朗普的那种诉诸民粹的路线倒可能是民主党未来的出路，因此他们决定在经济议题上，开始采纳和呼应特朗普的若干路线。

回顾选战，从客观上讲，似乎很难断定究竟特朗普与希拉里谁的经济方案会对美国整体更为有利，但是著名民意分析专家Stanley Greenberg已经意味深长地指出，希拉里选战团队的一个重大战略失误就是在选战最后数周停止谈论经济上的变革，这一失误不仅导致希拉里在锈带州严重失票，而且甚至使得年轻人群体、少数族裔与未婚女性对希拉里的支持度也有小幅的下降：他们中的一些人变得不那么愿意出来投票了。这告诉我们，民主党人如果想要在未来上演卷土重来的戏码，仍需要不断持续关注经济变革议题。

此外，还需要看到民主党目前面临的若干窘境。尤其显著的是，目前，《华盛顿邮报》报道，民主党未来可能会面临核心领导层青黄不接的代际真空，那些正值壮年并富有野心的民主党未来领袖现下正在纷纷离开国会，而更年轻的一代虽不乏优秀人士，但是短期内政治经验不足，可能难以为继。

国会民主党人与特朗普之异同

CBS新闻网近日也专门刊载一文指出，即便特朗普是以共和党人身份拿下总统大选胜利，但是在若干政策面上，民主党人与特朗普可能不难找到彼此的合辙呼应之处。而且民主党事实上也做出若干动作潜在地争取特朗普，如重要的民主党联邦参议员舒默（Chuck Schumer）就曾在11月间公开宣称“在一些特定议题上，其实特朗普的政策主张是相当进步主义范式的”。亦即，民主党与特朗普是可能能够找到彼此合作点的。

民主党内立场趋向更自由一翼的参议员沃伦女士（Elizabeth Warren）最近也公开指出：特朗普的改进贸易协议、降低大学学费、帮助工薪阶层父母解决小孩照顾问题以及承诺不削减社会保险福利等主张是民主党愿意接受并与之进行合作的。特朗普曾经表示他当选之后将试图关闭税务漏洞，沃伦女士也对此点非常认同，他们都认为对冲基金经理人应当与别的人一样去承受同样课税。

一些自由派的支持社会保险的活动团体甚且公开呼吁特朗普与国会众议院共和党领袖瑞恩（Paul Ryan）等人决裂，因为他们认为瑞恩等人一直致力于削减甚至私有化若干重要社会保险福利。

具体到对金融业的管控上，特朗普提倡重新确立旧日强调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彼此严格区别开的Glass-Steagall法案（该法案自1990年代克林顿总统时期以来被严重弱化）。有趣的是，主流的民主党人意见仍是致力于修改目前的Dodd-Frank法案以争取防止下一轮金融危机，但是民主党内诸如桑德斯与沃伦女士等人也声称他们希望重新确立Glass-Steagall法案，而这又与特朗普形成交集。

更为重要的是，在对待TPP这一核心问题上，民主党内更趋自由派一翼的桑德斯与沃伦女士等人与特朗普颇有默契，他们都倾向认为TPP可能进一步加剧美国工作机会外流，并削减美国劳动及环保等方面的标准等。

奥巴马来年离任之后，国会民主党人将成为民主党的一大政治关键枢纽。基于特朗普意识形态上一手乱牌和特朗普与共和党建制派过往多有不睦的现实，民主党与特朗普之间达成若干局部性的和解，并非完全不可能。当然，这并不是说国会民主党人已经充分准备好与特朗普实现全面和解，彼此展开精诚合作。民主党从总体层面对特朗普保持强烈批判的立场是没有变的。就在不久前，国会民主党人就曾公开宣示会动员一切力量，彻查特朗普成为总统之后是否会因其本身所持有的商业帝国与现所担任的公职而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纠纷。

而且，特朗普与共和党之间可能展开大规模合作的迹象也是非常显著的。

一方面，我们看到现任的54位共和党联邦参议员中有12人曾经公开宣称不支持特朗普，共和党建制派与特朗普之间存在一些芥蒂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比如最近特朗普说CIA讲的俄罗斯涉嫌介入操纵美国大选完全是无稽之谈，但共和党众议院领袖瑞恩与共和党参议院领袖麦康诺（Mitch McConnell）却同声谴责俄罗斯行为，并要求美国有关机构彻查事件。

但是另一方面，自从特朗普正式当选总统之后，国会共和党人整体清晰地表现出合作态度，他们希望能够通过特朗普将他们多年致力于提倡的小政府模式保守主义政纲推行开来，这是非常显而易见的。

美国政治学者的评述

笔者也请教了几位专门研究美国政治的一流专业学者对此问题的看法。

耶鲁大学政治学教授David Mayhew向笔者解释到：目前民主党所处情势颇为艰困，2016年大选对于民主党整体（尤其是处于东西海岸之间美国本土大部区域的民主党人）而言是灾难性的。他们痛定思痛之后可能会回应以适当的经济政策信息（a suitable economic message）。Mayhew教授还提醒我们特别要注意到在参议院，不少民主党人目前控制的席次到2018年中期选举时可能会表现非常疲弱，这对于民主党是个大问题。

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系RobertShapiro教授告诉笔者，他认为：非常明显地，对于那些不具备大学本科学历的白人选民，民主党有必要在就业岗位与经济等议题上更加着力于吸引他们的支持。Shapiro教授认为国会民主党人应该主动与特朗普合作致力于解决公共基础工程建设的拨款问题，与激起支持“购买美国本土制造商品”的动力等。Shapiro教授承认自由贸易很可能是对美国比较有利的，加重关税可能效果适得其反，但是Shapiro教授同时认为国会民主党人应该支持特朗普去增加对工人的利益回馈，并支持特朗普在孕妇产假及幼童看护补贴等方面的主张。

Shapiro教授还认为国会民主党人应该继续坚持强调工会的重要性与坚持增加最低工资的保障门槛，最终有可能激起特朗普与国内共和党人的反作用力，以让工薪阶层选民们看到谁才是真正在为他们的利益与福祉而服务。 

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学系的JeffreyGreen教授则向笔者谈到，在他看来，桑德斯（及整个桑德斯运动）对于民主党重新思考审视经济议题而言所具有的极端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他着重指出，在整个民主党初选进程中，大批桑德斯的支持者被民主党领导层刻意边缘化，被民主党初选中违背民主原则的超级代表人制度所弃。而实际上，桑德斯的支持者们在一个重要的点上是非常正确的，亦即：美国社会目前充斥着的财阀统治现象，不平等现象在急剧飙升，金钱比过往100年的任何时候都要更能影响及政治领域。

笔者综合认为，特朗普如果足够机敏狡诈，他是有可能充分统筹美国立法-行政部门间协作关系的，因为他不仅有占据两院多数的共和党人作为奥援，而且他与两院居于少数地位的民主党人间实现和解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他甚至有可能会以“让两党都不停尽力追逐争取他特朗普”为策略，为个人总统地位的利益最大化服务。在未来，我们可能会看到这样情景的上演和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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