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 K:香港的通识教育为什么变成了公知教育

来源:观察者网

2014-11-18 08:23

OmenaK

OmenaK作者

中港青联委员,时评作者

【近日,全国政协副主席、香港前特首董建华在会见记者时表示,他对7月立法会遭受冲击感到心痛,承认是自己任内开始推行的通识教育失败,令年轻一代变得“有问题”。针对香港近日出现的问题,观察者网在系列文章中也都提到通识教育对年轻一代政治观的影响。

香港通识教育是如何塑造年轻一代,在这种教育下,香港年轻人对内地和香港产生了哪些误解?观察者网重刊专栏作者Omena K文章,供读者参考。】

(文/ Omena K)

11月3日,观察者网一篇《批斗同学,这事发生在香港中学课堂》中提到,近来“占中”运动期间有教师给学生强加政治思想,宣传仇警,甚至连幼稚园孩子都不放过,引起社会哗然。这并不是“占中”才开始的事了,香港教育界素有亲西方的恋殖传统,“教协”就是这股势力的马前卒。这几年,中学课程改革所新增的“通识科”,又给各种政治思想撕开了一个“占领课室”的缺口。

通识课下价值观的崩塌

2012年末时,我曾去一所中学当课后通识补习班导师,结果只教了两课就被炒鱿鱼,后来在《星岛日报》发表了一篇《通识奇遇记》。我觉得颇能够说明问题,所以把文章全篇引录:

早阵子有朋友介绍我去一所中学做“通识课评论题训练班”的导师,我不知怎的,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根本没碰过香港的通识课,只因听着有趣,就立即“lur饭应”(按:吐饭回应)。其实我也不算不懂,那时我心想,毕竟指导过一些国际文凭IB(国际预科证书课程)同学的知识论(我连认识论都探讨了),不至于连香港新高中都应付不来吧?

“挖卡卡,现实是残酷滴。”我像教IB同学那样,一边在黑板画出“知识大厦”的结构,一边说:“逻辑是支柱,理论是横梁,现实资料是装修;逻辑有问题整个论述都要倒下来;理论用错了的话,那一部分就支撑不起;空有逻辑有理论而没有准确资料,就是空话,就像大厦只有支架一样……”拧转身,只见十五个问号和三十只茫然的眼睛,那一刻我就满头黑线了。

“老师教过你们怎么分析问题吗?教过你们理论的结构吗?……一般逻辑谬误呢?学科的层次、哲学数学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的分野呢?”得到的是整齐的摇头。我最后这样问、都不管观课老师黑脸了:“难道老师就这样丢些资料和时事,让你们去评论吗?”

“就是哦。”终于从同学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了,这却是对整个通识教育的否定。所谓的通识课,本意应该是培养同学观察现象、综合各科知识分析问题的能力吧,也就是“学习怎么学习”。

然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通识”已经变成了“通俗”,总是说些貌似贴近生活、紧随时事的问题,却从来不为同学建立起一般性的事物分析阶梯,结果一事一议,居然能前后矛盾,既训练不出坚实的逻辑基础,也无法汇聚成有序的知识结构,对于所评论的事物,不管赞成、反对还是中立,都窥不透门径,捉了鹿脱不了角。这样一味老生常谈,就是再贴近生活,都无法构成属于自己的知识,只是在兜圈子,俗则俗矣,何以云识?

更OMG(按:我的天)的是,在欠缺一套完整观察和思考方式的情况下,片面提倡多元思考,结果就是价值观无从建立。这种思想状态加上通识课作为一个会考学科的功利性质,又导致了对时事的功利性取态。比如当时同学就问我:“MISS(按:学生一般这样叫女老师),那我们答赞成好呢,还是反对好呢,哪个容易些呢?”

这种价值观的真空,又正好给坊间一些“名师”楔位之机。同学想拿高分,又无法建立自己的分析框架,只好堆砌自己无法理解的时事知识,于是逻辑再不通的谬论,只要包装得漂亮,貌似有文有路,就都大有市场。近期的反国教、反新界开发等事件中,学生的盲目与此不无关系。这样的教育政策不改变,撑国教又怎样?开科了又怎样?同学根本只会关心到底答支持高分些呢,还是答反对高分些。原则?能吃吗?求学?不,是求分数。(香港教育局的宣传口号是:求学不是求分数)

香港学生对时事的理解是孤立的、碎片的

如果把“通识”课程看作一整套自洽的理论,那么同样可以用“知识大厦”的角度来审视。我们会惊讶地发现,整栋大厦就是空中楼阁。

它一根支柱、一根横梁都没有!

上文提到“国际文凭”,那是香港一些学校(主要是贵族学校)提供的、香港认受的国际课程,有别于教育局颁布的“新高中课程”,它有一门重要的课,就是“知识论”。虽然不至于很哲学地介绍怀疑论、物自体之类形而上的东西,但也明确地教授了基本逻辑过程、普遍谬误、公理体系、证伪原理、学术分类与层级,都是正常人知识结构框架的组件。

而这些在“新高中通识课”里基本没有,于是上课基本靠侃、功课基本靠抄、考试基本靠蒙。我们已经习惯把它叫做“吹水课”,也就是瞎扯蛋。

所谓融会贯通地掌握一门知识,也就是掌握它的公理系统架构,这样才知道学来的新知属于哪一部分、还有哪一部分理解不足,这些部分互相之间的关系……整个构成自洽的体系。反之,要是没有这样的框架,所有知识都是孤立、零碎、残缺的。香港学生对时事的理解正是如此。

首先,他们不知如何整体看问题。你问:香港的人口老化越来越严重,要不要建立全民退休保障呢?他们会答:应该,因为香港的人口老化越来越严重,据资料显示……

其次,他们前后矛盾而不自知。你再问:有人说,富有的人很富有,基层亦有社会保障,只有中产阶级夹在中间叫苦连天,全民退休保障必定加重税收,你同意推行吗?他们回答:不同意,因为这样市民的负担增加了,据一位受访的纳税人……

当你把两条问题凑在一块,他们就会抓头发,然后抓狂。

失去支柱的知识,建构不出宏伟的大厦,只是一泡清汤寡水。尽管如此,假如这汤浅尝辄止起来还有点鲜的话,也不失为有益的老生常谈。可问题是,现在连汤料都是“一滴鲜”兑出来的。

通识教育的话语权不属于老师,属于媒体

按照“通识课”的课程纲目,它涵括经济、文化、历史、语言、科学诸多范畴,分析手段既有质化的,又有量化的,几乎就是一门微缩的本科社会学,即使是教师自己,也未必能游刃自如,遑论给学生讲课。

于是,老师跟学生都是空对空,大眼瞪小眼。怎么解决呢?就只好捡人家的,最好是名人、大党、大报、媒体主流的话语。固然“通识科”的教科书必须按照教育局的指引,不能太离谱,但课本只负责设题操练,真正的馅儿还是以坊间的第三方资料为主,何况课程还提倡“专题研习”让同学自己动手。于是,各种冠以“通识”名目的私货横流,电视节目、电台广播、报刊专栏、乃至广告都“通识”一番。

《明报》某期的通识漫画。左图:女孩——梁振英告诉市民,投票要考虑议员过去四年的言行;男孩——我觉得他说的对,但由他的口中说出来,好奇怪!右图:女孩——为什么?男孩——因为他不是市民选出来的!哪有资格说这种话!

 

香港电台《通识网》

《苹果日报》的《爽通识》

《经济日报》的《通SIX》

《星岛日报》教育版

《紫荆杂志》的《知识》

现在问题来了,这些主流媒体掌握着谁的手里呢?现在教书,没有图像创作、媒体制作,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而这些文艺界工作者,又听谁的呢?

老师拿来做教案,实际上成为了他们的传声筒——反正他们也乐意,因为都是一个思想体系教出来的,在“亲西方反共”力量中,教师、社工这些直面学生的人员,一直是中流砥柱。

本来,这个课程是为了培养香港学生的“批判思维”,在“主流”当中坚持独立思考,以免在信息社会中随波逐流。现在的效果正好相反,课程空洞,全靠主流媒体输送弹药,而私有主流媒体的基调就是批判政府【见《明报风波为什么让我失望》】,加上“泛民、殖民”多年盘根错节,结果反而把“主流”思想的熏陶深化了,还讽刺地加上了“理性、批判”的冠冕。

教育局原来的愿景

更加变本加厉的是课程结构本身的问题。它要依次建立“个人、社会、国家、世界”的身份意识,这大概是从其他国家依样画葫芦的,在一般国家,这样的设计非常合理,都是从自身开始,逐步扩展体验。

可是香港的社会意识本身偏偏非常不合理,这是一个亟待“去殖民化”的社会,我们长期“不知有国”,香港人印象中内地是一个个的城市和乡镇,而不是一个国家。按照这个课程架构,个人经验是有的,社会也是有的,世界也是有的,可是国家却一片空白。在国民身份还没建构起来时,所谓“世界公民”意识就会捷足先登。

本来“世界公民”概念是健康的,也是一个大国公民应有的意识,可这得建立在国民身份之上,扎根于自身的民族、历史、文化。一旦“世界公民”意识超过国家意识,就是香港这样荒谬的状态:新一代的极端份子老喊“独立”,却又没有强烈的民族建构意识,反正是为了做一个“世界公民”,不要隶属你这个国家。

上星期,新民党主席叶刘淑仪谈到,通识课适得其反,成为媒体的关注话题,有人认为是通识课引起青年参与社运的风气,推动了“占中”,点出了通识课与近年青年政治化趋势的关系。正是通识教育,传递给整个社会及青年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和思想体系,让香港处于混乱之中。我们需要通识教育,但不是被绑架了的通识教育。

责任编辑:陈轩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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