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施洋】

本周，围绕各界关心的台海局势，台湾岛内与自认与“台湾事态”密切相关的日本进行了两场看起来毫不相关、但主题类似的兵棋推演。

一场是日本战略研究论坛(JFSS)邀请部分美国和台湾人员于7月15-16日参加所谓“台海危机”兵推，其相关的结果简报在兵推结束后的7月18日发布。另一场则是台湾TVBS电视台《少康战情室》栏目在7月17日和18日连续两日播出的所谓“电视兵推”，邀请多位台湾岛内的前军政高官与两岸关系相关的学者进行了一场面向公众的科普式兵推介绍。

虽然两场兵推都算不上严肃的军事兵推，却向不少人揭示了一些台湾岛上“台独”分裂势力难以想象的“常识情况”。

“台海有事”，日本最关心的是谁？

7月15-16日，日本智库日本战略研究论坛(JFSS)在东京举行了一场以“台海危机”为背景的兵棋推演。作为日本去年12月制订新版《国家安全保障战略》文件后，JFSS这个官方影子浓厚的智库首度举行的兵推。此次兵推除了邀请了大批日本国内的前自卫队高级将领和政要，以及部分美国前政客之外，还首度邀请中国台湾的相关团体人员参与。

尽管日本战略研究论坛自称是一个“一般社团法人”，但从这次兵推的情况就不难看出其身后与日本政界和军界的身后联系：兵推举行的地点是东京市谷的大山酒店（Hotel Grand Hill Ichigaya)，虽然只是三星级，但“巧合”地与日本防卫省仅有一墙之隔，从防卫省大门向东走300米就到。

在兵推中扮演日本首相的是曾任日本防卫省长官、现任国会议员的小野寺五典；扮演总务大臣、外务大臣、财务大臣（2位）、产经大臣、交通大臣、防卫大臣、官房长官等职务的，还有10位现任日本国会议员；扮演统合幕僚长（相当于日本总参谋长）的山村浩是2019-2022年日本海上自卫队的幕僚长；扮演陆自幕僚长的高田克树，不仅是退役陆将，还曾经当过陆自幕僚副长和陆上总队司令官；扮演海自幕僚长的汤浅秀树，不仅是退役海将，还曾担任过指挥海上自卫队主要机动兵力的自卫舰队司令；扮演空自幕僚长的武藤茂树，不仅是退役空将，还曾经担任过指挥自卫队战斗机、防空部队的航空总队副司令……虽然不算是完完全全的“自己演自己”，但基本演的都是“当年老上级”，对于当代日本政府和自卫队的代表性和带入性都相当地强。

论坛官方给出的日本政府cosplay团队，真要赶鸭子上架当一届内阁干似乎也具备条件。

有鉴于日本战略研究论坛的“上头有的是人”和此次兵推的高规格，受邀参加兵推的台湾人员自然会对其有所期待。台湾岛内媒体也是极尽夸大之能事，台当局的“中央社”就在18日的报道中声称此次兵推将模拟大陆对台封锁及大规模进攻的情境，借此强化所谓“台湾有事，日本有事；日本有事、全球有事”的认识。台军退役少将栗正杰更是在政论节目《新闻大白话》中表示“日本这个兵推他不是战略的层级，它比战略还高，是韬的层级”。

不过，这场事关台海的兵推究竟推演了什么呢？从日方公布的情况来看，这更像是一个“城门失火，池鱼应该蒸着吃还是烤着吃”的故事：

解放军对台湾发起了网络攻击，瘫痪了台湾的互联网和社会运行；同时中国渔民登陆钓鱼岛，随后带有护航舰的大规模疏浚船队赶走了附近的海保船，开始在此地填海造礁，建设“海洋观测设施”。随后，美国众议院新议长窜访台湾，解放军则在台海周边设置大规模警戒区并进行军事演习，解放军军机越过所谓的“台海中线”与台军发生冲突，金门台军击落解放军无人机则让事态进一步紧张。

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军增强了在西太的军事力量以试图让局势平息，同时向日本提出了后方支援要求。日本则面临包括需要安全撤离台湾岛内约8000名日本人和约1.2万名美方人员，日本LNG船运输路线因为解放军行动被迫迂回等一系列情况。接着，解放军对台湾岛发起登陆作战，日本则成为武器弹药等送往台湾的平台国家。随着战局胶着，钓鱼岛周围的中国海警船与日本海保船相撞导致日船沉没，东海上也出现了日机日舰被解放军击落击沉。解放军开始对冲绳等地的美军核自卫队基地发动导弹攻击，与那国岛则涌入了大量台湾难民……而兵推的最终结果，则是中日达成停战协定，解放军撤出所谓的“日本领土”。

会场既有这种各方都能看到的推演场景，也有模拟“美日”、“美台”等具体双边沟通的小隔区

如此一看，不难理解为何在看似以军事为主要内容的台海局势兵推上，日本战略研究论坛准备了极为完备且高规格日本政府文官内阁团队的用意了。相比在台湾岛上具体的兵推局势，这次兵推更在意的是日本政府在面对冲突局势时采取行动的“法律依据”——撤侨该用海上自卫队还是海上保安厅，局势紧张但没有正式冲突时能否调动自卫队，海保船被撞沉该不该用军事行动予以回击……

尽管日本自卫队所谓的“集体自卫权”的空间相较以往已经有了很大的拓展，但相对于正常国家可以自由使用武装力量，自卫队在法律上的依据依然是日本政府需要处理的一个“形式主义”的重要问题。这一点甚至连在兵推中扮演台湾地区领导人的台湾远景基金会执行长赖怡忠都感到惊讶，表示“日本政府对一些事情的法律层面的思考，是台湾包括当局里面有不少人都不知道的。”

类似的故事与日本前几年上映的一部被中国军迷们戏称为“普法宣传片”的电影《空母伊吹》如出一辙：由于对于“专守防卫”的严格坚持和遵守，加上日本在日美安保体制下名为美国盟友实则唯美国马首是瞻的地位，无论是受到美国告诫要“表现克制”的日本政府，还是虚构出来的海上自卫队“空母伊吹”航母编队，还是片中沦为炮灰的自卫队侦察机，都对剧中架空的“东亚联邦”发起的军事进攻是否需要日本行使“防卫出动”，即进入战时状态投入武装力量的问题反复犹豫。即使在投入作战后，自卫队依然被要求“避免影响外交谈判的行动，尽力回避战争”，甚至在击落对手的战机后还要“尽力救援对方的飞行员”，直到以五常为代表的联合国军事力量来调停事端。

虽然电影站在日本右翼的立场，以更加荒腔走板的形式展现了这种对于法律细节和内容的细致追究，但无论是看日本此次兵推中对于类似法律问题的纠结，还是不少日本人对于历史上诸如“早一点宣战就不算偷袭珍珠港”之类的事后诸葛亮，都能感受到这种心态的广泛和普遍存在。

在日本，抨击这种对防卫定义无限缩小的人士，多数主张的是日本要恢复为一个所谓的“正常国家”

从日本的角度出发，即使克服了一系列的法律和程序问题，在台海问题上针对“有事”应该采取什么态度同样是一个缺乏预先准备的问题。正如东京庆应义塾大学政治学教授森悟所说“如果你问是否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保卫台湾，我想90%的日本人都会说‘不’”。

对于日本政府而言，面对台海的战争，日本最希望的自然是在自身付出最小代价的情况下取得最大的利益，即美台在台海冲突中出人出钱出力，日本则坐收渔利。即使这样理想的情况实现不了，日本也不愿自己被美国和台湾当做工具国，赔上自卫队乃至本国的发展前景为“台独”卖命送死，自己沦为美国的代理人来消耗中国的实力，让美国成为唯一的赢家。

也正因此，此次兵推中的背景想定才会如此令人感觉刻意和不真实：明明设定中的解放军是为了台湾大打出手，但却要派出不少的力量去控制钓鱼岛，然后还要为了日本的西南岛屿用海警船和日本海保进行摩擦。这一系列的设定都只是为了让推演中的日本政府有更充足的理由将自卫队和海上保安厅给动起来。换言之，如果台海的军事行动与日本之间没有那么直接的联系，无论是日本政客还是自卫队，不仅干预台海局势的意愿很低，而且由此说服日本国民参与到其中的可能性更低。

按照参与兵推的台湾方面人员表示，台湾包括台湾当局的决策官员在内，都认为只要美国一旦下了决定，日本基本上就会跟随。但就在兵推开始的当天，《华尔街日报》的一篇独家新闻却透露，美国一直敦促日本考虑让自卫队在台湾周边参与搜索解放军潜艇的行动，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承诺，日本领导人和政府相关人员也公开回避讨论在任何台湾战争中的角色，日本政府发言人只是表示日本和美国“维持联合防御计划”。这篇报道中，日本前防卫省副大臣松川锐这样描述日美军事同盟：“当我们能够一起战斗时，我们很可能会一起战斗。” 但她补充说，日本看起来不会处于前线。

不得不说，也许是从启程时设想的“美日台合力抗中”到实际推演中“日本政府只顾本国领土不顾台海局势”的变化，让台湾媒体实在有点转不过弯，对于长期以来营造“台湾不缺国际盟邦”形象的民进党当局更是有点难以招架，结果就是在台湾汉光兵推时反复教化公众兵推重在过程不在结果的台湾媒体在针对此次推演的后续报道中齐刷刷地开始去认真追究兵推的结果。

作为观察员参会观摩兵推的台军智库霍守业、李廷盛等人在返台之后就向媒体表态“整个兵推最后以台湾有效阻止登陆解放军继续往内陆推进……为结束”，甚至还有媒体名嘴张冠李戴，将《华尔街日报》15日报道中涉及的美国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年初的兵推结果作为此次的兵推结果，并以此引申出所谓“美方看不下去”的推论……毕竟对于台湾的死硬派“台独”势力而言，日本终究也只是和台湾一样的美国附庸而已，只要美国愿意保护台湾，其他的细枝末节即使不遂心意，似乎也可以不用计较。

“台湾少数派”的《少康战情室》

无独有偶，7月17日和18日，台湾TVBS电视台《少康战情室》栏目连续两日播出的所谓“电视兵推”，邀请包括前台湾防务部门负责人杨念祖、台军陆军前副司令刘湘滨、台军空军前副司令张延廷、前“国防大学”战争学院副院长李志尧、台军前陆军中将帅化民、台海军成功舰前舰长黄征辉、前台北市长郝龙斌、长期从事军事领域政策的“立委”林郁方、 前民进党“立委”郭正亮等多位台湾岛内的前军政高官与政客进行了一场面向公众的科普式兵推介绍。

虽然作为兵推有点粗糙，但作为一档电视栏目，这比起刘宝杰上蹿下跳“真的假的！”已经严肃很多了

相比于日本战略研究论坛那种给人过官瘾的兵推，这场电视兵推作为赵少康这么一位经典的政客媒体人表达自身及TVBS电视台政治观点的舞台，主要的目的自然是和观众们说点儿什么。

毕竟普通台湾电视观众的认知能力有限，台湾岛内能邀请到的军政专家水平有限，电视兵推能占据的播出时长同样有限，三者合一，这场原本就不甚精确的政经兵推自然就成了嘉宾们围绕着电视台设定的兵推时间线上的各种事件所涉及的话题进行一个个单元的对话讨论。而为了能在2个小时的时间里面面俱到，少康战情室被迫将兵推时间线做得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如图所示的逐渐升级的对台策略在现实中被认为不大可能，但确实是一个从多角度讨论台海局势的引子

按照节目的时间线，中国大陆对台的行动从2027年3月10日解放军部队向东部战区集结开始，到4月14日解放军第二梯队登陆部队进行增援，台军防御胜利无望结束。总体看来似乎是一般的台海兵推，但根据兵推时间线的设定，在这一个月又四天的时间里，战局经历了大陆方面实施的几大步骤：1.封锁金马等台湾离岛；2.派兵夺占东沙，以俘虏要挟台湾参加统一谈判；3.对台湾周边50海里实施全面封锁；4.使用软硬手段攻击台湾全岛的军事基地和民用设施；5.地面部队上岛登陆夺岛等几次推进，并夹杂了诸如美国在印太集结3艘大型载机舰（1艘核航母+2艘两栖攻击舰）并靠近台岛附近，声明支持并试图对台湾进行军事援助等外部支援活动，以及台湾各种打破封锁的尝试。这就有点显得过于刻意了。

在节目中，包括黄征辉在内的不止一位到场嘉宾对兵推设计的大陆对台压力逐渐升级的时间线表示不满，他们觉得解放军必然不会给美日等潜在的境外干涉势力以太长的反应时间，反而会以雷霆万钧的短时间高强度进攻彻底摧垮台军和其抵抗意志。但从节目策划来看，这期节目似乎是希望借助逐渐升高的局势设定来探讨诸如台湾外岛的防御能力，台湾本岛资源的储备和维持居民日常生活的能力，台湾海空军突破大陆封锁掩护重要物资入台的能力，美日动用本国武装力量直接与中国大陆发生冲突的可能性等一系列话题，因此需要这一渐变的兵推局势作为其基础。

类似《台湾关系法》里有什么这样基础的内容，在多数台湾政论节目里反而不会说清

作为一场政经兵推，这两期节目在技术细节上处理得并不算好，台湾地区哪怕是对解放军有相当认知的研究人员，在具体技术装备上也经常张冠李戴，甚至闹出了“鹰击-21”由“东风-21”发展而来这类笑话。但在涉及总体战力的定性分析上，他们的一系列结论倒是并未受这些细枝末节的影响。

在谈到美国航母战斗群的威胁时，他们指出解放军不同射程梯度的反航母装备，能够在美国航母能有效发挥其作战效能的距离之外就给其造成巨大的威胁，这意味着美国航母前出支持台湾的行动本身面临着很高的风险，需要美国在战略上做出选择。

提到台军当下的不对称作战时，台军前陆军中将帅化民直言不讳地斥责为“欺骗台湾人的把戏”，直接指出所谓“不对称作战”的本质是拿台湾人民的血肉去消耗中国大陆的军事力量，而整个过程并不会增加台湾方面在抵抗作战中的胜算，或者扭转战场对于台军不利的态势。至于节目中台军空军前副司令张延廷反复声称台湾空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对解放军沿海机场港口进行突袭，虽然统裁组的解释完全不在正道上（他们强调解放军的防空能力会随着引进S500和自制鹰击-18等防空导弹继续增强），但蒙中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海峡上空的空中力量对比，早已不是张延廷当年在台空军12队飞RF-104侦察机对大陆沿海侦察时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的局势了。

至于美军是否会直接护送商船突破大陆封锁或者武力支援台军，虽然美国智库的兵推做了一堆，但无论是国民党还是民进党出身的嘉宾都很明确地表示，如此对美国缺乏明确收益又充满风险的战争，美国也许乐得用别人的生命去消耗解放军，但绝对不可能亲自下场。

类似这样的话虽然应该是显而易见，但在台湾媒体上却已经成为某种“少数派”

尽管因为种种原因，《少康战情室》的这场兵推的纰漏不少，很多领域的话题囿于时间限制也只能蜻蜓点水，但站在赵少康的角度看，这期节目至少说了很多虽然对台湾不看好，却没有修饰和违心的真话。但随着整个蓝营在台湾政坛的全面衰弱，以及民进党“台独”分裂势力对台湾媒体的全面掌控和对社会的反复洗脑，这样的“实话”已经为裹挟着所谓“爱台”的分裂思想所不容。

哪怕台军眼下与大陆的军事力量差距已经拉大到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美国也根本没有给过台湾有实质内容的所谓“保护”或“协防”承诺，但对于“台独”分裂势力而言，比起让绝望的“‘台独’没有出路”彻底消解台湾当局执政的合法性，“不对称作战能让中共不敢入侵”、“民主国际社会一定不会坐视台湾不管”就同近年来台当局反复在以武拒统的各类文宣中所谓的“天助自助者”一样，都是“台独”势力虚妄但别无选择的精神支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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