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上海京剧院梅派大青衣史依弘:《杜鹃山》才是真正的“大女主”戏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4-17 08:47

史依弘

史依弘作者

上海京剧院梅派大青衣、国家一级演员

【导读】 1973年,杨春霞从上海调入北京,投入京剧《杜鹃山》的筹备工作。由她塑造的党代表——柯湘,红遍大江南北。“家住安源”“乱云飞”等经典唱段更是经久不衰,杨春霞也成为一代京剧名家。近三十年后,柯湘一角的传承落在上海京剧院梅派大青衣史依弘身上。 史依弘由武旦开蒙,师从张美娟、卢文勤,研习梅派。唱念做打俱佳、文武昆乱不挡,是对戏曲演员的褒奖,史依弘就是这样一位全能型“选手”。同时,她没有固守戏曲传统疆界,始终在“革命”:将法国文豪雨果名著《巴黎圣母院》改编成京剧版《情殇钟楼》,把徐克经典武侠电影《新龙门客栈》搬上京剧舞台等。柯湘这个角色的综合性和挑战性,完美契合了史依弘。 今年,为迎接建党百年,“红色经典剧目展演季”于2021年2月至4月在沪举办。其中,由史依弘挑大梁的《杜鹃山》便是参演作品之一。

【采访/观察者网 冯雪】

观察者网:最初是在什么契机下复排《杜鹃山》的?

史依弘:之前上海京剧院没有《杜鹃山》这出戏。2001年,正好也是建党80周年;也是20年前了,当时有个老团长,他的朋友,包括一些企业家,对样板戏有情结,就觉得这么好的戏,为什么不恢复。老团长也说我能够胜任《杜鹃山》,所以就排了。当年还请高牧坤老师,排了一个半月到两个月。

那个时候,跟今天不太一样:人们更关心物质生活,欣赏艺术还很奢侈,戏曲市场就更少有人关注。但是我发现,如今复排,来自社会的反馈很多。他们好像突然觉得某种期待回归了。

史依弘在《杜鹃山》中饰演柯湘 上海京剧院供图

其实,最早是一批老演员带着我们,他们经历过样板戏时代,对这个戏很熟。等于说,我是在他们的包裹中学习。10年以后,也就是2011年,建党90周年,又复排了一次,那回以中青年演员为主。今年,又换了一波演员,就是90后为主了。

观察者网:柯湘这个角色,与传统戏中的女性形象差别很大,如何调和她身上“革命”与“女性”两种特质?

史依弘:先从形象上说,为柯湘挑选演员,对个头要求非常高,所以才会选中杨春霞老师,她身高1米68左右。这个戏出来后,“柯湘头”风靡全中国,很“酷”。

在一群男人队伍中,柯湘打仗、干活必须是行家里手,所以不可能出现柔弱的女性特征。她既不是李铁梅,也不是阿庆嫂,她是柯湘,一个党代表,男人都要跟着她走。在形体设计上,也就不会有偏女性化的肢体语言,比如戴着镣铐出场那一幕。

从第一天排演,我就意识到,她是武生形体,和旦角没有关系。她的走步、身形、站姿是子午相,全是武生,张力很大。其实,女扮男装在传统戏中也有,放在女性身上很酷,也很好看。所以,演这个人物,必须得有基础,就是要有武生戏的底子,比如《挡马》这类。

虽然有了这些造型设计——革命正气、大义凛然,但她终究还是个女人,所以这个戏也赋予了柯湘某些女性的性格特征。在关键时刻,她比雷钢更沉得住气,也因此她能够顾全大局,我认为这是女性思维中会有的特征。再比如,她拦住雷刚,会用一套女性的方式来说服、感化对方。这都不是教条化的,也有人性化的东西在。

样板戏写到《杜鹃山》,已经是后期了,非常成熟。不管是编剧、唱腔、唱词,还是音乐结构、戏剧结构、矛盾冲突,全部已经达到巅峰。就比如说唱词,没有一句是废词,还都押韵;带着韵的京白,不会让人觉得不是京剧。

说到唱段,比如“家住安源”、“乱云飞”等,有很强的抒情因素在,就像“咏叹调”,自我的情感一层一层剥开,我认为这是一种女性化的体现。再比如,“血的教训”,就算是说教,包裹在优美的唱腔中,也不会让人觉得生硬,因为唱腔设计得非常美。

观察者网:除了武生的造型,柯湘的唱腔中还有娃娃调,您去年原本准备复排的《花木兰》,也有娃娃调。

史依弘:因为疫情原因,打乱了计划。孙元喜老师和陈超老师,两人都在异地,没法聚在一起弄。当时茹莱卿先生给梅先生设计的“走边”,陈超学的就是茹家的,所以我就想着好好弄这个“走边”。

观察者网:在京剧界,您也是个有“革命精神”的人,《情殇钟楼》里的艾丽雅、《新龙门客栈》里的金镶玉等,都跟您研习的梅派风格迥异。

史依弘:梅派强调端庄、含蓄、柔美。梅先生的为人与他的编戏,是统一的;不会大悲大喜,维持着传统中庸精神。他也会留白,给你很多想象空间。像《霸王别姬》,梅先生的“悲”,就与程先生的“悲”不同,会有悲情的因素在,但不会让你涕泪纵横。每个人的艺术呈现与他自己个性以及艺术品格有关系,这里面有个人的情感色彩在,所以给观众的收获也就会不同。梅先生的艺术高度难以企及,我们这些后辈都是在努力攀登。我也只能在我自己的认知范围和审美范围内,努力去理解梅先生的艺术。

史依弘在《霸王别姬》中饰演虞姬 上海京剧院供图

同时,我也会想突破自己,塑造一些特别有个性的角色,虽然不敢说我能完全驾驭好。这些角色,跟我既像,又不像。很多人看惯了我演《贵妃醉酒》,就不能接受我演泼辣的金镶玉。但,我觉得塑造人物还是第一位的。唱念做打是辅助塑造人物,不是为了唱念做打而唱念做打。需要把这些基本功,揉碎了,用到各种不同的角色上。

史依弘在《贵妃醉酒》中饰演杨玉环 上海京剧院供图

梅先生就很高级,他不会告诉你,我要起范儿了,你们看好了。不可能的。他就那么一来,你可能都还没注意到,就带过去了。就是这么美,这就是“道”。

观察者网:去年疫情期间,您在抖音上发布短视频,还特别演唱了《杜鹃山》片段,为医护人员鼓劲。您如何理解在当代舞台上继续呈现柯湘这样的形象?

史依弘:其实,今年是我提议复排的,我很喜欢,这才是真正的“大女主”戏。对中国来说,建党百年是件意义非凡的事,这一百年来,遇到了太多坎坷和磨难,但都咬着牙挺过来,走到了今天。

史依弘在《杜鹃山》饰演柯湘 上海京剧院供图

《杜鹃山》中,农民搞武装起义,找共产党找不着,只能到刑场上抢了个女共产党。她又必须跟大家一起劳动作战,遭到怀疑,工作很难开展,又要耐心说服雷刚他们,才能让对方跟着你走下去。这也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演的时候,我很感动,建党初期,非常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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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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