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鸣:想象《纸牌屋》第五季 Claire会当选总统吗?

来源:观察者网

2017-05-31 08:21

王一鸣

王一鸣作者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盘古智库研究员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王一鸣】

5月1日, Netflix放出了《纸牌屋》第五季的预告片,剧情是这样被展示的,“2016 年、2020 年、2024 年、2028 年、2032 年、2036 年”。弗兰克(Frank)以其独有的质感缓缓读出这几个数字,并轻倚在椭圆形办公室的桌子旁眺望着远方:“整个国家,都在安德伍德统治之下(One Nation,Underwood)”。

纸牌屋两位主角弗兰克和妻子克莱尔

当然,预告片不会交待这样恐怖的独裁是如何实现的,但我们至少可以猜测,其中的某个或者几个Underwood或许属于克莱尔·安德伍德(Claire Underwood)。在5月30号第五季回归之际,我们不妨在此随性一瞥,以Claire的视角一块儿温习一下那份熟悉而冰冷的政治生活。

第四季末段,Claire在德州的旧屋寄居许久。全戏到目前为止,除了在Adam工作室的一周贪欢,这是Claire最为安静的一段时日。

她在沉思。

目之所及,是三季都未曾出现过的母亲,以一种复杂而冰冷的双边关系尴尬维系;心之所向,是几个摇摆州的选情,在其背后,是与Underwood更为深刻的心灵纠缠。这是Claire对Underwood的复杂情感在历经了帮助、算计、拒斥、背叛、孤独、驯化、控制与服从的多重故事之后,Claire做出的第一次长思。最后,她决定起身离开。

临走之前最后一幕,第四季首次出现的黑尔夫人交待了对女儿的遗言,她要求女儿在胜选典礼上一定要穿黑色的礼服裙,在她看来,Claire穿不了白色。下一幕,Claire转眼把自己裹在经典的白色映像里露出笑容向全场选民挥手致意。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然而这也就是她和母亲的全部关系。

Claire的政治欲望

Claire出生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在美国的政治生态里,这本就是一个不值提及的,在东部高贵人士看来甚至缺乏教养的中等城市。肯尼迪被刺后,这里简直成了罪恶与污秽的代名词。这部分解释了为何Claire在很长的时间内,从未主动提过自己生长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忽然迷失方向,在Underwood和Adam这两个家都无法容身的情况下,或许黑尔夫人完全不需要登场。

这是Claire真正的家。

尽管剧情没有交待具体背景,然而种种信息来看,这个家庭在当地颇有名望。Claire的父亲曾经拥有大片的农场,她的母亲伊丽莎白·黑尔夫人每一件首饰都精精致致,举手投足颇富贵相。在一场由其召集的聚会里,几位年长但饱含英国上流社会遗风的老妇人甚至体现出了令人窒息的政治参与能力,她们最终决定集资支持Claire自立门户干掉她正在担任总统的丈夫,其家族的政治能力可见一斑。

从黑尔夫人的身上,我们找到了Claire女权主义的根源。第一场见面的戏里,庄园里大部分房间的家具都盖着白布,暗示着这个房间的主人气若游丝、极少活动。Claire走到母亲的房间门前,鼓起勇气敲响房门。黑尔夫人默默坐在房间里,倾听着房间外的声音却没有作声,而后脚步声逐渐远去,镜头一瞥,黑尔夫人心情复杂。

克莱尔的母亲黑尔夫人

第二天,黑尔夫人冷冷地说出了第一句台词,“你回家必须跟我打招呼,不然就不能来”——母女之间的关系是从冰点缓慢攀升的。因为Tom的存在,黑尔夫人在人生的最后时日体验到了些许家庭的幸福感——一种Underwood无法带来的真诚与教养。

而在发现母亲由于身患绝症,每日配戴的原来都是假发之后,Claire即刻崩溃,她猛地把头扭向一旁,这是她在全戏中第二次哭泣。引发其流泪的原因很简单,她看到了一生高贵冷艳的母亲如此不堪的时刻。

然而即便是这样极为罕见的人性流露仍然没有吓到黑尔夫人,她没有激动,只是坐立不安地问道:“你这哭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其为人冰冷较之Claire只会尤甚。

Claire在全剧中句句言辞锋利,这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她面前“讲上句”的人。黑尔夫人是一个全部“合法性”只建立在自己身上的女性,她的眼里从未包含别人,这解释了她的女儿为什么如此独立。自投身政坛以来,母亲患病也不会多问一句;即便丈夫已然成功,也从不会视Underwood的成就为自己的成就。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是无穷冰冷的。价值正确超越了应有的情感温度,竞逐荣誉超越了一切生活习常,发尖必须要整齐、后背必须要挺直、步伐必须要坚定、表情永远要落落大方、谈吐必须简洁干脆、掷地有声。

一次谈话中,Claire曾经告诉Adam,“小的时候,我的母亲总是说我愁眉苦脸,她只是要我总是微笑,要我知道礼仪,她从来不在乎我内心想什么,我需要什么”。

“I like irons, but I love fire.”

这是Claire的经典台词。在遇见Underwood以后,Claire找到了她所需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比Underwood求婚时的对白更能够揭示这一切。在Adam的工作室里,Claire在谈及这个故事时,重新燃起了政治的欲望之火。

“你知道,弗兰西斯向我求婚时说了什么吗?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他说,‘克莱尔,如果你只想要幸福,那么,拒绝我。我不会和你生一堆孩子,然后数着日子等退休。我保证你免受这些痛苦,也永远不会无聊’,他是唯一一个这样说的人。你知道,有很多人向我求婚,但他是唯一一个懂我的。他没把我看作什么女神,他知道我不想接受崇拜或者溺爱。于是他拉起我的手,为我戴上了戒指。因为他知道,我会答应的”。

稍早的时候,Adam还曾与她在路上散步。用摄影机随意拍到路边一个女孩的时候,Adam问Claire到底想要什么,被关注吗?Claire的回答是,“远远多于被关注,我想要被看到,我想要被充分的看到”。这些话让Adam彻底绝望了,他深切地知道Claire所指的关注从来都不只是自己手中的那一只闪光灯,而是,很多只闪光灯。

只有Underwood能够给予这份力量。是他牵着她去探寻政治世界复杂而艰深的重重景深,开启了他们之间远远超越夫妻关系的政治生活。截至目前,我们或许看到过很多对于这两个人关系的解读,但是不得不说,我看到的最好的一句就在下面。

“每一个男的都在寻找自己丢失的那根肋骨,而Underwood恰好找到了Claire,他们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如果我们回到伊甸园的故事,我们或许会发现,夏娃引导亚当去贪恋苹果这一事件深刻地揭示,男性在创世之初的第一个行为选择,就是“Follow Woman”。用Underwood自己的话说,“How could a man say no to his own wife”(一个男人怎能向自己的妻子说不)。

Underwood的背后永远有着Claire的身影。他是如此的强势而富于攻击性,但是看看他在发现自己被沃克总统欺骗,没有得到应有的位置,当天回到家进门时的懦弱。Claire失望透了。她第一次对Underwood的行为作出引导,她告诉已经把自己一生赌注都倾注的这个人,愤怒远比失望重要,自己的丈夫从来不道歉,即便是对她自己。在上楼时,她如愿听到了下面传来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当得知即将被授予勋章的将军是当年强奸Claire的人时,Underwood罕见地暴怒了,甚至要放弃授勋与对方正面较量。Claire狠狠地把他抱住,嘱咐他要以大局为重。当天深夜,Claire再字字句句将当年被侵犯的细节逐个说出,小心地激发Underwood心中的怒气,并鼓励他采用有效的措施将对方干掉。

当Underwood失去了沃克总统的信任,大战略行之步步艰辛,Claire从练身器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恶狠狠地教训道,“总统不听你的话,你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到他面前给他!”

这种醍醐般的咒骂起到了作用,受到启发的Underwood搬出父亲留给他的打字机,运用毕生的全部政治教养写下了那封虚伪至极而又情真意切的信,并最终挽回全局。

在最为痛苦的时刻到来的时候,当Underwood确信自己无法再撑过议会的集体逼宫,毫无力量地瘫死在客厅角落,Claire没有向以往一样以言语训斥,而是默默解开衣带对着Underwood坐了上去,以原始的欲望之名,唤醒Underwood已经沉死的男性能量。

这是伟大的政治教育。

一切最终降临。当Underwood身承众人的恭喜即将进入总统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却拒绝了与他一同进门的邀请。他们第一次共同出现在窗台下的时候,就说过这将是两个人共同的努力,而到了最后一刻,她做出了伟大的节制,他深切地知道,政治是男人的游戏,应该让Underwood自己先行馨享这无限的荣光。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Claire是合格的,她拥有伟大的政务家所需要的一切品质,自私但颇富勇敢、坚定且从不退缩、冰冷而富有动能。Underwood恐怖的政治操控的背后,其实常常流露出人性的一面,有时甚至过于温暖,有时甚至会动真感情。

在Claire看来,那些不值得怜惜的个体情感是巨大的灾难,她的使命就是监督在Underwood身边,把他身上所有的习俗之物一点点挤干,以自己毕生瘦削而惨白的冰冷打造一个成功而政治丰满的Underwood。

Claire的灵性柔软

作为全剧中最为戏剧化的角色,高度的政治欲望使得Claire的人物设定难以贴合真实。她的人性流露是那样之少,她的笑容太过标签化,以至于我们很少看到她自然而随性的情感表达。然而至少在目前,我们不能把话全部说死,我们更愿意去主动寻找她充满人性的短暂瞬间,我们倾向于相信她仍然是善良的。

如果你也有注意,她的眼神常常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很久。在只有一个人的客厅、在母亲的床前、在Adam的工作室、在Tom的身边, Claire的软弱来自人性意义上的自然欲求,一种终究无法摆脱另一种性别的渴慕。而这背后,则是无限的孤独。

当凝视发生时,你便软弱。

Underwood从来没有关注过Claire的人性世界,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比他还要理性的个体,情感之事无需抚慰。即便是Claire真正离开他去找Adam,Underwood都没有丝毫体现出自尊心上的挫败,因为在他看来,这或许只是简单的肉欲之需,很大程度上,他对于Zoe就是如此。他没有办法注意到Claire在第一季尚未成熟时反复暗涌的情感需求。

因为孤独,她会提前到客厅等候Underwood回来;因为孤独,她在深夜时会忍不住打电话给Adam留言;因为孤独,她在深夜独自学会折纸鹤;因为孤独,她甚至开始想要一个孩子,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一直坚持的人生信条到底有没有意义。

她做出的牺牲越来越大,给Adam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陷入的孤独也就越来越深。遗憾的是,这些人性的镜像,Underwood都无法感知。

第一季的Claire的确足够软弱。她会俯身给门口的乞丐放钱;她会在挂掉总统夫人的电话后,偷偷抹去眼泪;她甚至会由于在墓地里被人指责而十分惊慌,并把它当成一个巨大的心灵事件,在只谈论政务的窗台边严肃地与Underwood提起。而后她还曾悄悄回去,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正做错了什么。墓地旁厮滚的青年男女点破了Claire心底的隐喻——理性的诸神终将冲突,一切命途毫无定数。

伴随着Claire的政治成熟,在后面几季里,这样的时刻愈来愈少。在联合国大使的议会质询上,Claire处处被动,但毕竟没有失态;Underwood被刺,Claire更是从始至终安静异常,从未渗透出哪怕一分一毫的悲伤;即便是在竞选不利的巨大压力面前,Claire也是安静地说自己需要暂时离开Underwood,一如往日的冰冷。

或许只有一次,当Claire忽然听到有关自己的艳照事件爆出,第一时间真的惊慌了。编剧没有选择让她冷静应对,而是少有的安排了一次慌乱。这是对的,风月之事是女性的最为表象的心理防线,然而也是最为根本的。

“你可以说我不优秀,但不能说我不美”或许是这个星球上绝大部分女性的逻辑。艳照这种事,有一个这样的反应,反而显得可爱而真实。

最终,Underwood的安抚让Claire镇定不少,可是Claire还是半开玩笑式地同他说,“我倒希望你不是那么冷静”。片刻后却又自嘲道,“算了,我们俩何必浪费这种精力”——政治的理性最终还是重新驱逐了无用的个体情感。

最后,当Claire已经步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冷酷,当一切习俗之物再也无法产生诱惑,编剧再次将一切升腾。当藏传佛教的几个喇嘛出现在自己的家里,日复一日耕耘着同样一件事情的时候,Claire那种停留在一隅的眼神再次出现,并且是全剧中最长的几次出现,紧紧盯望着楼梯下面的星盘。

Claire被深深地打动了,很久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深刻而丰满的价值判断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她机械式的个人伦理,平静地画面背后是丰盈的个体情感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在一切人性之事全部被无情压制的时候,最终能够触碰到她的或许还是宗教传递给我们的伟大精神的奴役感。

Claire的个体情感,历经了习常的生活琐事、风月之事,到最后的宗教教化,是一个完整升华的柔软存在。经过了这一过程的洗礼,她便真正可以脱身于性别带给她的极大束缚,真正走向政治本身。

Claire的国务家之路

Claire本可以成为一名极好的第一夫人,这个角色要求的所有标签意象她应有尽有。她是一名环保领域NGO的负责人,在价值上守卫着这个星球上无比珍贵的水资源,她的团队放眼望去皆是独立、优秀、教养极佳而富有责任心的女性,在标签政治高于一切的民主党,这是一张再好不过的简历。

如果一切就这样保持下去,Underwood从来就不用担心他在女性选民、环保主义者和学生群体中的支持率,她永远光彩熠熠,她的行为举止是那样得体,这位夫人为他增色太多了。

然而Claire不是总统身边的花瓶,她从来就不愿意只成为总统人格的延伸、缺点的补集。她对于那些亦真亦假的刚柔相济、琴瑟和谐的第一家庭形象已经厌倦了,她有着自己的政治欲望,然而她距离那些成功拥有太过遥远的跋涉,很多目标甚至无法触及。

Claire看上了联合国大使。这一眼光是如此的毒辣,以至于连Underwood的重要盟友Durant都连连摇头。在美国,自奥尔布赖特和苏珊·赖斯担任过这一职位以来,州议员-联合国大使-国家事务安全助理-国务卿-总统这条向上竞逐的道路屡试不爽。

这块肥肉是如此的具有诱惑力,Claire的第一口咬下去就显得如此欲望十足。然而这一职位是需要极其丰厚的外交养分才可以企及的,而Claire 的履历几乎不值一提。

这也不难解释Claire在俄罗斯面对Petrov的时候情绪激动所导致的巨大外交事故,在参议院的听证中她所受到的嘲讽和挑战丝毫不为过,一切只能说明这一职位对于她目前极其微薄的外交能力而言是有多么糟糕。

Claire还想要竞逐德州一个选区的众议员代表资格,并继而成为副总统。然而事实上,在基层选区竞逐需要极大的政治资本和苦心经营,由于众议员的一项主要工作就是通过争取联邦政府的资金和项目,为自己所在的选区创造就业,因此必须紧紧扎根于选区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而非单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达到目的。

第一季中,Russell的法案就是为了给一个船舶制造的选区带来就业机会,一旦没能完成选民的政治要求,是根本无法在选区立足的,Russell的下场就是明证。

Claire想竞选的第30选区位于达拉斯一带,那里虽说是她的home state,然而却丝毫无助于战胜该选区老议员的女儿。她们的家族世代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从肤色到举止都深深融入了当地的政治生态。

Claire白白嫩嫩,为人一幅华盛顿气象,原本毫无可能当选。最终,是Underwood一步步地通过巧妙的选举造势和利益交换,甚至对Durant使出了人身恐吓,帮助Claire拿到了竞逐副总统的资格。

这是Claire所梦寐以求的,但也是按照常理绝对不可能的,美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总统和副总统开夫妻店的先例。但不管怎样,这是虚拟世界,Claire做到了。

那么,下面该是竞逐总统宝座的时刻了,不管科不科学,这场大戏注定会最终到来。尽管她几乎从未有过政府实职部门的任职经历,尽管她所经手的外交事件几乎均以灾难或是惊险的侥幸告终,尽管她从未独立参加过一次哪怕是最为真实的竞选,尽管她空有一幅国务家的面相和笑容。

然而她是Claire,剧情赐予她的人设冰冷无比,她可以做到自己所欲求之事,一定可以。还记得在Underwood决心搞垮Tusk时,她是怎么说的吗,“以牙还牙还不够,要加倍偿还”。正如Underwood忍不住对着镜头所言,“那种冷漠狠毒如沙漠之蛇般的眼神,让他自豪,又让他害怕”。

他当然应该害怕。行至第五季,她已经不那么需要Underwood的精神佑庇,闺阁自古历历有人,在伟大而繁复的政治欲望面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We’ll see.

(本文动图来自人人网小站,作者未具名,特此感谢http://zhan.renren.com/starvideos?gid=3602888498066071952&checked=tr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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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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