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博宁:澳大利亚也派人来一带一路峰会,但级别“不敢”比美国高
来源:观察者网
2017-05-18 10:24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黄博宁】
5月14日至15日,中国主办的“一带一路”峰会在北京举行,29个国家的领导人出席。美日朝韩都在最后一刻,派出了高级代表团。而在亚太地区,美国政治上最紧密的盟友、与中国有紧密经贸联系的澳大利亚,在美国突然反水之后,也只是派了级别较低的贸易部长乔博参会。可见,美澳军事同盟关系依旧高过中澳经贸关系。“一带一路”的进程中,澳大利亚不想掉队,但也不想和北京走得太近,让美国猜忌。
澳大利亚贸易部长乔博
中国对澳“北部大开发”受挫
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是“一带一路”的重要组成部分。2014年11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对澳大利亚进行国事访问期间提出,中方愿意应澳方邀请积极参与澳大利亚“北部大开发”计划。2015年6月,澳大利亚政府正式公布“北部大开发”计划,拟在未来20年内将北部地区打造成推动澳大利亚经济增长的重要区域。
习近平访问澳洲
“北部大开发”针对澳大利亚北领地、昆士兰和西澳大利亚州的北部地区,占全澳面积的40%,人口仅100万。澳大利亚一直希望改变这里经济结构单一的局限,效果却不理想。而中国正在蓬勃增长的中产阶级对澳大利亚农牧产品需求旺盛,双方存在巨大的合作空间。
2015年10月,岚桥集团(Land Bridge)通过竞标以5.06亿澳元获得北部地区达尔文港99年的租赁权。然而澳大利亚这一举动,事先没有与美国充分沟通。美国在达尔文港有驻军,与关岛和迪戈加西亚的两处军事基地一道,对亚太地区形成三点式战略威慑。美国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认为,允许中国公司进驻,损害美国在该地区的政策,也威胁澳大利亚与美国的关系。
在此之后,中企在澳投资频频受挫。2015年11月,中国汇智公司发起要约,希望收购基德曼公司。该公司旗下拥有面积10.1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浙江省大小的牧场。澳大利亚政府以基德曼公司旗下的安娜溪养牛场(Anna Creek)靠近乌美拉(Woomera)沙漠武器实验场为由,拒绝了中国公司的收购。半年之后,大康牧业再次试图收购基德曼公司,并在要约中剔除了安娜溪养牛场的部分,但再次被澳财政部以“不符合澳大利亚经济利益”为由驳回。
电力投资方面,中国企业也遇到障碍。2015年11月,以澳洲海斯丁斯基金管理(Hastings Funds Management)为首的财团击败中国国家电网,拿下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电网运营商TransGrid的招标项目。澳官方以价格因素归咎中国国家电网的失利,惟业内人士指出,澳洲当地对中国投资的不安以及美国的态度才是潜在原因。
2016年8月,澳大利亚最大的电网Ausgrid就其50.4%的股权开始竞标,中国国家电网卷土重来。由于涉及战略能源与公共事业,最终澳洲财长莫里森(Scott Morrison)撤回了交易,理由是交易有关国家安全、关系到交易结构和有关资产的性质。
在“北部大开发”提出之前,中国企业就对投资澳大利亚矿产业抱有浓厚兴趣。2009年2月,力拓和中铝达成战略合作协议,中铝向力拓注资195亿美元,换取18%的持股。计划在澳大利亚外商投资审查委员会延长审查、附加条件之后胎死腹中。
这一时期,众多中国公司对矿业进行收购和开发。根据商务部的统计,2007年中国对澳投资45.7%进入采矿业,至2010年这一比例上升至72.3%。不幸的是,超过八成的投资以失败告终。例如2006年,中信集团投资西澳大利亚两家有十亿吨磁铁矿资源的矿山企业。受到生产流程长、配套设施多、磁铁矿含量低、矿石硬度较大、技术难度高等因素影响,投资水涨船高,直到2013年年底才首次将铁精矿粉装船出口,比原计划晚了4年,且超支了80亿美元。
受挫直接导致中企投资的降温。根据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和悉尼大学发布的《中国企业在澳投资报告》,2016年中企在矿业进行了8项投资交易,仅占投资额的5%,比上一年下降35%。
中国的诚意难以打动澳大利亚
1972年,澳大利亚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45年来两国关系迅速发展,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5年,两国签署自贸协议,现在中国是澳大利亚第一大贸易伙伴,2016年澳大利亚27%的出口走向中国,中国对澳贸易逆差高达2218.4亿元。
然而从现实情形看,中国的钱,澳大利亚很愿意挣;但投资建厂,澳大利亚有点害怕。农牧业是澳大利亚的主要经济支柱。2008年以后,中国企业大批进入,看着100多年来赖以为生的农业、畜牧业、矿产被中国人占领,当地人难以接受。维护本地劳工利益的澳大利亚保守势力抬头,中企走出去步履艰难。
在中方对“一带一路”五个维度的定义中,中澳在人文相通、货币流通、贸易畅通方面有长足的进展,更深层级的政策沟通和设施联通就有所欠缺。这与中澳两国定位是“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实则仅“经贸伙伴关系”发展充分,其他方面进展有限的情况如出一辙。
中方一直认为,两国互补性强,不论在“一带一路”的框架下,还是在中澳关系的格局中,都还有其他文章可以做。双方在联合反恐、共同打击跨国犯罪、教育医疗、社会专业服务等方面,存在巨大发展潜力。不过则受制于语言、文化、法律、国家安全、意识形态等原因,澳大利亚的反应难以令中方满意。
今年3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问澳大利亚。在李克强访澳之前,澳洲已经拒绝了中国对接堪培拉50亿澳元国家基础设施基金与“一带一路战略”的计划。总体上看,李克强在澳大利亚的访问成功顺利,双方取得了涉及经贸、创新、农业、知识产权、安全执法、旅游、教育等领域的一系列政府和商业合作成果。不过,澳大利亚拒绝批准《中澳引渡协议》,澳方拒绝正式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协议,仅由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与澳大利亚BBIG达成西澳基础设施一揽子建设项目合作备忘录。
本次“一带一路”峰会,澳大利亚派贸易部长乔博出席。乔博强调参与“一带一路”是基于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澳大利亚的“北部大开发”与“一带一路”有互补之处,但是分开的项目。他还表示,现阶段不正式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协议,不会对澳大利亚有影响,相反受到中澳自贸协定中最惠国条款约定,如果其他国家与中国签订了好的协议,澳大利亚自动受惠。
就参与“一带一路”,澳大利亚本地的媒体和学者认为,这是一个全球性的工程,对澳大利亚商界是机遇,但澳洲不需要盯着中国本土,应该着眼在中国进行投资的第三世界国家。“一带一路”对澳洲没有直接影响,希望业界根据自己的需求,确保机会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
特朗普转向,澳洲跟着转?
二战以后,澳大利亚与美国保持了紧密的政治军事同盟关系,追随其参加朝鲜、伊拉克、叙利亚等历次战争,以换取美国对澳大利亚安全的承诺和保护。进入21世纪,澳大利亚面临的国际形势发生了重要变化。经济上对中国的依赖不断增加,使得澳大利亚非常焦虑。处理安全和经济上的结构性失衡,是澳大利亚必须面对的课题。
政商间的不一致也反映在对“一带一路”的态度上。澳大利亚商界普遍嗅出了“一带一路”蕴含的机遇,希望加入其中。而主流智库以及官方的表态就非常慎重,说得多做得少。进退两难之间,澳大利亚高层领导人不出席在北京举行的“一带一路”峰会,是可以预料的。
美中之间怎么走,一直是困扰澳大利亚的话题。地处亚太又自认西方的澳大利亚,比东南亚国家更纠结。一方观点认为,中美应该相互协调,美国在西太平洋让渡一部分权力给中国,中美共同在亚太地区发挥领导作用。作为中等强国的澳大利亚,可以效仿欧洲引入大国协调机制,联合印尼、新加坡、泰国等地区有影响力的国家,帮助中美达到新一轮的权力平衡。另一方认为,共同价值观是虚的,澳大利亚最终会倒向中国。
特朗普当选,加速了澳大利亚的讨论。特朗普提倡美国优先、退出TPP、战略收缩,希望有限度的把手收回来,先顾美国。年初,特朗普甚至“挂了”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的电话,澳大利亚为此深感不安。
无论中国的分量如何增加,在澳大利亚的心中,美国仍旧是第一位。用刚刚离任的国防部秘书长理查德森的话说,澳大利亚和中美都是朋友,但只和美国是盟友。5月初,特恩布尔访问美国,希望得到特朗普对美澳关系的再确认。经过一番折腾,既定任务虽然完成,美澳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特朗普与来访的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会面
澳大利亚在寻求更独立的空间。所谓澳大利亚人优先,不单针对中国,也指要对美国保持一定的距离。澳大利亚有相当一部分声音认为,如果未来中美在南中国海发生冲突,或因朝核、台湾问题直接对抗,澳大利亚不应该卷入其中,因为这不符合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尽管若真有这样一天,澳大利亚敢不敢向美国说不,我们不敢有过高期望。
澳大利亚的犹豫,中国看得很清楚。今年2月,外交部长王毅访澳,明确表示不要求澳洲作出选择,中国与澳大利亚发展全面的关系,并不以撬动美澳同盟作为目的。澳大利亚和美国尽管结盟,同时可以继续和中国开展全面战略合作。这是中国面对澳大利亚的困扰所给出的全新思路,值得相关各国的注意。
中国思考的同时,美国也在调整。从美国“一带一路”峰会代表团团长波廷格的讲话看,美国是有备而来,不但瞄准了商机,还做好了长期参与的打算。这反映商人出身的特朗普,已经突破了前任奥巴马的心理障碍,不再只从政治和战略角度看待“一带一路”,开始趋于务实,只看结果对自身是否有利。美国的参与有巨大的象征意义,有助于澳大利亚对“一带一路”进行重新定位。
本次“一带一路”峰会中,新加坡、泰国派出了部长级官员,美日韩都派出了更高的代表。澳大利亚在调整思路上不及日本。现在美国都转向了,中国也不要求澳大利亚选边。对中国市场有深层次依赖,还有巨大潜能可以释放的澳大利亚,还犹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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