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疫苗丑闻的爆发，问责与恐惧交织，网络谣言四起。连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几度发声辟谣。有些人借着“热点”，利用人们对不明事实的恐惧心理推销各种阴谋论。许多陈年老谣言沉渣泛起，让人惴惴不安觉得“总有刁民想害朕”。其实只要稍加推理，就能有礼有节地对疫苗谣言说一声：“呸！”

“总有刁民想害朕”

阴谋论一：疫苗中含有水银，会进入脑组织造成智力下降，是精英阶层用来愚化民众以达到统治目的的手段

疫苗中含有一种叫做硫柳汞的防腐剂，主要作用是抑制疫苗多剂量瓶重复使用过程中会带入的细菌生长。大家看到“硫柳汞”就自然地联想到了汞，也就是水银，认为它有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这个阴谋论在西方国家流传甚广，近年来渗透进中国，引发了很多对于疫苗的质疑。这一阴谋有着诸多的变体，主要围绕疫苗制剂所含成分中可能对人体造成的伤害展开，比如引发小儿自闭症、脑膜炎等。

仔细观察这条描述，其中的谬误几乎是不堪一击：硫柳汞不是汞，也不是某种有毒的汞化合物。学过初中化学就知道，金属具有两种形态——单质态和化合态，其性质可能完全不同。举个例子来说，铁致密、有光泽、能导电，但是化学成分为氧化铁的铁锈就疏松、暗沉、不具备导电能力。而处在不同化合物中的金属元素性质更是完全不同。如硫酸钡由于不溶于胃酸，过去是检查消化道的重要显影剂；而服用碳酸钡就会造成钡中毒。

具体到汞上来看，单质汞会造成人体伤害；其化合物中的甲基汞也会伤及人的神经系统。而硫柳汞属于乙基汞，和前两者有着本质区别。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声明，基于美国医学研究院、美国小儿科学会、英国药品安全委员会和欧洲药品评价局等权威机构长达十几年的检测报告显示，没有证据表明疫苗中含有的硫柳汞会对人类健康造成伤害。

FDA的确推荐不使用硫柳汞，但那主要是因为多次接种疫苗后小儿对汞这种元素的暴露超过了甲基汞的危险阈值，完全不能用来说明硫柳汞本身有毒性。那些以美国FDA建议不使用硫柳汞为论点的阴谋论者似乎忽略了一个矛盾：那就是他们认为政府在忽悠民众，却在用政府为自己背书。

愚化民众造就高层顺畅统治的场景只会出现在赫胥黎的小说《美丽新世界》中。以现在世界科技高速发展、各经济体竞争惨烈的大背景下，想必不会有统治者会为了内部统治的安全而釜底抽薪地削弱自己对抗外部压力的竞争力吧。

阴谋论二：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划间谍行动，用接种疫苗的针头收集中国人基因，以制造基因武器攻击中国人

这个阴谋论最早出现在2011年美国击毙本拉登之后不久。一本叫做《科学美国人》的科普杂志爆料，美国利用对巴基斯坦某地区接种小儿麻痹症的机会，收集当地孩子的DNA，以确认本拉登的家属是否位于这个区域。结果这个计划的效果并不明朗，配合美军的当地医生却被捕入狱，后来以叛国罪判了33年徒刑。

本来以巴基斯坦为首的穆斯林国家就对美国敌意深厚，这桩丑闻被曝之后引发了美巴两国的外交危机，也令世卫组织消灭小儿麻痹症的努力功亏一篑。由于当地家长开始拒绝给孩子接种小儿麻痹疫苗，使得巴基斯坦的疫情在2013左右甚至波及了印度和尼泊尔。

消息传来，在人们纷纷谴责白宫不人道的同时，又有一个阴谋论冒了出来：美国人通过在中国推广疫苗收集中国人的基因，以备研究新式武器。在科幻小说《三体》中就出现了针对单个人的基因武器，会导致带有某种DNA序列的人对这种病原体特别敏感，以致死亡。这个阴谋看上去有理有据，并不是瞎吹。

不过仔细一想又不对劲了，主要的破绽有两个。第一，美国人是想要消灭所有的中国人吗？如果是，那人类基因组计划当中，中国人的基因序列已经完全公开，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搞这些幺蛾子。第二，他们是想猎杀中国领导人吗？从杂志曝光的内容来看，收集基因的方法是通过培训护士回收针头上的血做到的。想要买通国家领导人的医疗班动这种手脚，还要安全地把样品带出来，这个馊主意究竟是谁出的？

阴谋论三：以罗斯柴尔德家族、比尔·盖茨、巴菲特等人为代表的共济会，希望以疫苗中的不孕不育成分降低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增长

既然是阴谋论嘛，煽动者们往往捕风捉影，用一些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判断。不过在这一条阴谋论中，他们找到了一个“铁证”，就是比尔·盖茨在2010年所做的一场关于降低碳排放的演讲。在演讲中，比尔·盖茨认为碳排放由人口、人均需求、需求消耗的单位能量、单位能量的碳排放相乘得到，降低其中一项就能够有效降低碳排放。而通过推广疫苗、健全医保和生殖健康服务就能够达到减少15%人口的目的。

听到这里，阴谋论者已经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了，原来比尔·盖茨不小心把用疫苗灭绝人类的惊天阴谋说出来了！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只要捏造疫苗含有不孕不育的成分，再加上精心剪辑的讲演画面，就足以论证他们的这一条推论。这个惊天发现不是中国人的独创，在美国的黑人、墨西哥裔当中也流传甚广。

且不说这些阴谋论者知不知道什么是共济会，你只需要想想比尔·盖茨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在公开的演讲场合说漏嘴，就知道他们这纯属栽赃陷害。不过盖茨这话确实有些危言耸听。为了搞清楚比尔·盖茨究竟想说什么，笔者浏览了大量他的访谈和其他演讲视频。发现比尔·盖茨想要表达的……

其实是通过提高人类整体的健康水平来降低生育率。

怪我咯？

关于这一点，很多人口学者已经有了共识：那就是在生命质量提高、儿童生存率提高的情况下，人类会自动降低生育率。中国人过去认为多子多福，这一方面是因为农业社会对劳动力的要求，一方面也是因为平均寿命低下，使得人类不得不多生孩子来保证有那么几个给自己养老送终。但是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儿童死亡率也一路下降，人们对于孩子数量上的需求也就降低了。

比尔·盖茨的演讲，恰恰不是说疫苗对人的生殖健康有害，而是夸赞疫苗在提高人生命质量上的作用。

阴谋论四：疫苗公司会研发新的病毒、造成流行病以推销自己的疫苗，所以我们要抵制这些奸商

一两年前，《瘟疫公司》这款反人类到极点的邪恶游戏横扫各大手机游戏商店，让人们狠狠过了一把当撒旦的瘾。但是在看着世界各国被自己设计的病毒一个个感染的同时，人们也产生了一丝担忧：如果现实中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公司该怎么办？

阴谋论者这时候又出场了，为了给这个猜疑披上合理的外衣，他们把脏水泼在了疫苗公司头上。他们知道证明一个事物存在很简单，只要找到它就可以了；但是要证明一个事物不存在则难上加难，找到再多的反例也不能推翻一个结论。疫苗公司们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因此变得不可能。但笔者找到了两点推论反对这一条阴谋论。

游戏《瘟疫公司》

第一，病毒的变异性会使研制它的人也始料不及。人体免疫系统的作用原理是记住出现过的病原体，下次再遇到就可以及时扑灭其于早期。而病毒是一种变异性极强的微生物，免疫系统每次面对新的病毒都会束手无策好一会儿，这就是为什么流感会“爆发”。即便是我们普通感冒，因为鼻病毒形态千变万化，至今都没有一款特效药。假设现在有一家邪恶的公司开发了一款病毒投放到社会当中，并且成功推出了自己早已备好的疫苗。那病毒变异之后他们还能拿得出合适的疫苗吗？前几年屡次爆发的禽流感，正是因为病毒体内的氮氢比稍有变化使得原有疫苗失效了。病毒卷土重来的时候，下一个赚钱的公司就不一定是他了，这样赔本给别人赚吆喝的买卖，生意人都不会做的。

第二，如果是疫苗公司的阴谋论，那为什么至今没有人出来爆料坐实这些猜测。2016年，剑桥大学的生理学家大卫·格林姆博士（David Robert Grimes）在数学家朋友的帮助下进行了一项趣味研究，计算要完成一个阴谋需要多少人一起努力，而阴谋成功之后多久会因为猪队友泄密而败露。其中的数学模型和原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去研究，这里给出几个样板阴谋论的结论。登月计划如果是假的，需要四万多人一起编造谎言，而且也只能保持秘密三年八个月，与全球气温变暖的情况差不多；疫苗的安全性谎言需要七万多人，也只能保持三年三个月，和癌症终极治疗方法谎言情况类似。他的结论是，要想做好一场阴谋的局，牵扯的同伙越少越好，人越多事情就会越早败露。要想让一个阴谋保持100年不泄露，涉案人员最好不要超过125人。以目前世界各大疫苗公司的雇员人数来看，要想做好这个局，恐怕是不现实。

看了这么多谣言，也是心累

看过这一个比一个吓人的阴谋论，简直佩服阴谋论者硕大无朋的脑洞。不过生命不息脑洞不补，这不，这一次的疫苗丑闻，又有新阴谋出炉了。

问：为什么山东食药监最早查到本案是在去年，却在最近突然被炒热呢？答：那是因为某些境外势力意识到了这件事的炒作可以降低中国民众对于国产药物和中国政府的信任。进一步来说，可以扰乱中国医药市场，给中国政治增加混乱因素。而某些媒体和网络红人正是他们的黑手套。

这个最新的阴谋论的严密程度有所提高，值得表扬。可惜，还是没有摆脱套路。散布瘟疫的疫苗公司变成了某种境外势力；限制中国人口变成了给中国市场和政府捣乱；至于暗示中国人会因为恐慌而出国接种疫苗并方便他们下料更是题中应有之义。要说借丑闻攻击商业对手过去也有先例，只可惜阴谋论者没能及时打住，牵扯上国家政治民族大义，就有些扯远了。中国人就这么不堪一击？难怪这一次的阴谋论流传不广，造成的热度甚至还不如新闻本身。

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间，很多前后发生的事件如此巧合。人们总是希望为所有的事件找出一个罪魁祸首，这就是人理性深处的因果联系需求。另一方面，人在遇到困难时总希望能降低自己责任，转嫁错误给别人，这算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在集体处在这种状态中时，想要调动单个人的理智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尤其在互联网时代，人们很容易就结成一个群体，放大了情绪。而阴谋论正好符合了人对解释世界的三个需求：因果联系、被害妄想、诉诸情绪——想不火都难。但愿身为一个有科学意识的现代人，能随时调动一下质疑精神，更不要为了阴谋论者的危言耸听而因噎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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