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女孩看大陆:作为35岁台湾人,我赶上了什么时代红利?
来源:台北女孩看大陆
2025-06-09 08:33
【文/ 台北女孩看大陆】
我爸妈最近去重庆玩了一趟。在出发之前,我妈一直对自己会否在恩施大峡谷脱队感到紧张,跟我抱怨了数次。
“这趟行程好累喔,基本都在走,除了恩施大峡谷之外还有武隆,哎哟基本都在走。但是想想,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这么艰苦的行程了,以后走不动了。”
上周结束八天的重庆旅游,我妈回家后兴致冲冲地告诉我,“我跟你说,我们那团八十几岁的老人照样走恩施大峡谷!我发现六十几岁还很年轻!什么最后一次参加这种行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我笑,“当然有的是机会,你和老爸身体比我健康欸!你知道小红书上老说,朝气蓬勃的老人,死气沉沉的年轻人吗?现在是老人比年轻人健康的时代。”
目前我跟父母相处尚算愉快,但有时仍会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自己买套房?前几天我们社区有一户卖房,我在楼下碰到房仲,顺口问,开价多少啊?房仲表示,一坪七十万吧。(换算成大陆平米,以及按照现在汇率,一平米五万多接近六万人民币。)
我家地处新北市,离台北市近、但终归不是台北市区,且这是近三十年的老大楼。我父母九零年代买这套房的时候,一坪是二十万台币。
那时台湾薪资多少呢?那天问了一位资深记者大哥,年轻时薪资多少?大哥回忆,“1992的时候,我刚入行是四万台币,加上奖金,每个月稳定五六万吧。如果绩效不错的话更多,那时年薪就可以快百万了。”
大哥买房在台北市,那套房九零年代购入时约一千万台币,现在市值三千万。
“这就是时代红利啦!那时大家也没有周休二日,基本周休一日,每天从早到晚工作、抢独家,那时媒体业奖金高啊!现在年轻人也不会这样了。拼多拼少,反正收入都那样。”
老一代得益于经济发展,不知道年轻人就业的难,年轻人内卷、就业难、还被上一代嫌弃不能吃苦,这叫“世代对立”,台湾比大陆早碰上十多年。
“00后赶上什么时代红利”“什么红利,赶上所有黑利”,这是这两年小红书上常见的说法。早在2010年,我们这些台湾毕业生就在问,碰上的怎么都是时代黑利啊?
根据数据,台湾在1984年生育率2.06(低于维持稳定人口结构的人口替代水平2.1),2003年落入超低生育率水平(1.3)(2020年大陸生育率也是1.3),去年台湾生育率0.89;出生婴儿数1980年有41万人,去年龙年则剩13万4000人。
少子化的讨论伴随着我长大,在我2010年大学四年级时,台湾已经少子化十年啦!工作怎么这么不好找!
因为金融海啸,大学四年,我都听着求职的学长姐们叫苦,那时台湾某大型广告公司还引以为傲地告诉我们这些青春学生——“我们公司新鲜人薪水还不到三万(台币),每天凌晨下班,但应届生都想进来!”
而大三如愿去大型广告公司实习的同学,结束实习后在班上兴高采烈分享,“我们想idea凌晨两点才离开公司欸!”(没有牛马的怨恨,真是兴高采烈。)
作为迷茫时期的大学生,我还去报名了一组学习课程,每周请三四十岁、事业有成的精英们告诉我们该用什么态度求职、职场上该如何才能受上司喜欢。
每周每周,我听穿西装的某某高管在台上告诉我们:“年轻人啊,吃苦就要当吃补!”“为什么别人能入职XXX(知名外商),你不行?要增加自己的竞争力!”
那几年关于工作是不是真不好找,台湾论坛上有不少辩论:“台湾已经够好了,多看看外面”、“大家都吃饱喝足有闲情逸致在网上骂人,哪有不好”、“大学生不要眼高手低的,不就是你们都想在办公室吹冷气不愿意干体力活吗?”
后面我在餐饮业找到了一份类似于秘书的行政文职(骗我妈说我在某服装公司当营销)。这份工作于当时的我而言已经不错了,毕竟在求职过程中曾因心急被不良公司骗,糊里糊涂办了一组电话号码,差点去做了色情电话陪聊。
同学有人从事每天加班到死的广告业、有人去餐饮、有人回家继承家里的小店铺、也有人在学英语,当时大学毕业生特别流行去澳洲新西兰打工度假,还有去东南亚做电话客服(博彩业)。
当然,去中国大陆也是选择之一。只是那时大家仍有“台干外派才去大陆发展”的迷思。
去北京前一年,我跟我妈讨论未来时,常常以不太愉快的情绪收尾。“你不懂啦!现在跟你们以前又不一样。”
我妈也不爽,“我们那时省吃俭用买房欸!谁像你们这么能花钱!”
“拜托,你们以前薪资多少、房价多少?”
“你们就是找借口啊!”
我去北京之后这些争执都没有了,我也一次次受到新冲击。身边的大陆同事和朋友挺拼,拼着买房成家,拼着累积经验跳槽,这种“爱拼才会赢”于我而言很新鲜、很兴奋。
时间齿轮快速转着,又在某一时间,我发现身边大陆年轻人的精神状态,跟我达成一致。我跟他们讲我在台湾时的一些事情,他们会激动,“对对对对我懂!”
很讽刺的是,等到这个时候,我在北京也没有竞争力了。在一些简历被已读不回后,偶尔会想起大四那年那些精英们的话“别人如何如何,为何人家比你有竞争力?”
好像又重回了那个时候。
这是我用豆包画的阿竹在北京故宫
回台湾后,物价贵、房价贵,便利店和餐饮业很多店员是越南妹妹。台湾本地劳动力缺乏,同龄的朋友面对来实习或打工的小年轻,摇头叹息。
“我们以前哪敢这样啊!主管说不用加班就千恩万谢了,怎么敢在工作时摆脸色。”
“还说我们这代草莓族,我看现在年轻人更夸张……”
我打断朋友的话,“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变上一代人了?以前上一代人就是这样骂我们的。”
朋友怒,“哪敢骂?我们以前是真被骂,现在面对年轻人我们都是私下跟同龄人吐槽而已!”
劳动力缺乏的后果相比几年前更明显了,甚至成为我跟朋友日常讨论的话题。优点是基层工作很好找、什么年龄都能养活自己,缺点是大家得算以后需要多少钱才能过活。
台湾现在有一半的人口大于45岁,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大于六十五岁。
医院急诊室缺人。
看护工作缺人。
商店、清洁人员……以后都会缺人。
现在稍有质量的养老院要五万台币,以后年轻人比现在少许多,那时养老院要多少钱啊?
那天跟我妈有感而发,“以后我也得每月三万找个印尼看护”,我妈冷冷抛来一句,“别傻了,再过几年三万块请不到印尼人,等你老了印尼看护大概要六万块。”
顺便给了我白眼,“以前就让你多存钱!”
去年,我家附近的新房一坪开出九十七万台币,我爸妈都傻眼了。在我小时候,“台北市一坪百万”是豪宅代表,如今这价格出现在新北市。
他们年轻时的经验放在今天已然不适用,现在劝我和姊姊存钱,是为了以后请看护。
所以,讲到最后,我这代到底赶上了什么时代红利啊?
我碰过的时代红利,一是从小就做好“没啥期待”的心理准备。
从小时候就听着经济不好、大环境差,台大毕业都未必有出息。
从好多年前就知道六十岁退休不可能、七十五岁可能要去机场招呼旅客。
所以呢?照顾好自己,好好过日子就很棒了!大学同学有人去小吃摊工作、有人进大型广告公司,没人觉得谁更好谁不好。
二是我好歹在大陆看过“经济蓬勃,大家都想着打拼”是什么样子。并无太多野心、资质普通的我,能顺利在北京待下这么多年,体验过跟台湾完全不同的环境,是很大的幸运。
所以更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的平庸,认识到身体健康、父母安康、同事不烦,这些“小确幸”已是“大确幸”。
三是观念日益转变的父母。
退休的这十多年,我爸妈从认为“手机不是什么好东西”,到现在疯狂刷短视频。他们无形中,知道了世界快速变化,知道了我们这时代的不安。
我妈上大学时,美国与台湾断交,大学生走上街头抗议。一部分人惊慌,准备逃去美国。我妈固然言“我们以前也挺苦”,但她知道他们年轻时大环境处于上升期,如今时过境迁。
她稍微明白了我们这代的不易,只是嘴上不说,默默成为了我的靠山——这大概就是我的时代红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