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青松:美俄关系稳定的吊诡逻辑——确保相互摧毁

来源:观察者网

2021-06-23 07:42

万青松

万青松作者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周边中心科研主管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万青松】

6月16日,美国总统拜登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瑞士举行首脑峰会。虽有部分西方媒体炒作此轮博弈普京以微弱优势“胜出”,试图给拜登施加舆论压力,但两国官方都进行了及时回应。比如,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说拜登没有对俄软弱,不存在俄罗斯单方面“获利”,副国务卿纽兰说“拜普会”没有赢家。普京则在会晤结束的第二天再次公开“夸赞”拜登是一位专业的政治家,而拜登会前也评价普京是一位值得打交道的对手,继续给外界更多的联想与解读空间。

总体而言,各方均对“普拜会”取得的成果给予相对理性和务实的评价,其中最主要的成果无疑是美俄就启动全球战略稳定对话达成共识,包括中国在内的主要大国均已表示欢迎。

当地时间6月16日,俄美双方元首在瑞士会晤。视频截图

开启以战略稳定为基础的新竞争阶段

俄美元首会晤之前,拜登提出要与俄罗斯构建可预测和稳定的双边关系,这在“普拜会”中得到具体体现,尤其在安全领域,不仅涉及到全球战略稳定、军控条约、网络安全等领域,还提出“核竞赛没有赢家”,拒绝“新冷战”,致力于“让世界和全人类更加安全、稳定和繁荣”等政治口号。

区别于特朗普,拜登更加频繁地使用“战略稳定”一词,这为美俄推进该领域的对话与谈判找到了共同语言。此次“普拜会”发表有关“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并宣布启动全方位对话,表明两国倾向于以战略稳定为基础构建起有规则的大国竞争,对于美俄寻求面向未来的新型国家间关系具有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相互威慑战略再次“拯救”美俄关系

虽然拜登甫一上台就宣布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此次美俄峰会也发布了《美俄总统关于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致力于构建以战略稳定为基础的有规则的大国竞争。

不过,不宜过高评价“普拜会”,更不能仅停留在俄美元首互夸的政治言辞上,因为俄美关系的发展逻辑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取决于俄美总统的政治意愿,而是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冷战时期构建起来的相互威慑(确保相互摧毁)逻辑。正如俄罗斯知名国际问题专家卢基扬诺夫指出,正是冷战时期的苏美对抗,为今天的俄美两国关系注入了更多稳定性,也使得双方难以割裂开来。

基于确保相互摧毁的威慑战略,不仅没有因两国政治经济的变化而变化,反而在两国关系的多次危机中扮演着重要的“拯救者”角色。特朗普试图“剔除”这个角色,使俄美关系“脱钩”,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让位于这一逻辑。

对于冷战结束以来的俄美关系,主流看法是俄美缺乏战略互信、缺乏稳固的经济联系,俄美综合实力不对称、存在结构性矛盾和分歧,俄罗斯也不再是美国对外政策的优先方向,等等。基于此,战略界和评论界多对冷战后的俄美元首会晤成果和前景看低。但事情的吊诡之处在于:即使存在这些问题或矛盾,美俄关系在冷战结束后的30年依然具有较高程度的稳定性,至少两国之间未曾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其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冷战时期的苏美关系逻辑,即相互确保摧毁的威慑战略依然是俄美关系发展的基础。

2026:会走向新的军控条约吗?

虽然“普拜会”达成回归军控谈判的共识,但时代背景已然不同,就像拜登在与普京会晤之前的媒体会上所说,“世界处于一个关键的转折时刻”。其中,2026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只能延长五年。今年2月3日,美俄双方决定将军控条约延长五年,即延长至2026年2月5日。这项最初于2011年生效的军控条约,将俄美各自部署的战略核弹头数量限制在1550枚以内,并限制核导弹发射装置和可发射核武器的轰炸机等运载工具的数量。

那么,俄美双方会否达成新的军控条约?从俄罗斯政策界的评估来看,俄方对签署新的军控条约的前景并不乐观,根本原因在于“战略范式”和“战略稳定”内涵的变化,导致互相威慑的效力遭到怀疑。

当前俄罗斯主流智库的军控、安全领域的权威专家形成的一定共识是:传统的军控模式已经过时,特别是从技术层面而言,再者已经签署的很多军控领域的协议都处于停滞状态。过去的军控条约对于新武器并没有纳入限制范畴,比如无人机。更不要说武器本身的威力、射程、移动速度等都已得到极大发展,以及对武器的治理、控制、通讯、侦查等体系也发生了较大变化。

此外,美国已公开宣称军控并不是其大国政策的优先任务,很难再影响国家的社会政治方针。虽然俄罗斯没有公开表态,但也表示在缺少世界意义的稳定性条约情况下,将会寻求维护本国安全的举措。其具体表现是,俄罗斯近几年先后试验和列装一批高精尖新式武器,像是高超音速武器。

因此,新军控条约的签署不仅取决于美俄元首的政治意愿和两国政治关系的发展,更取决于在目前的“战略范式”框架下,如果两国继续削减战略武器,将会导致互相威慑的效力不复存在。而与此相关的“战略稳定”的理念也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战略稳定”构想主要基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美苏谈判,但冷战后俄美双方对“战略稳定”的理解出现分歧,认为没有考虑最新的变化因素,如反导系统、超音速武器、网络武器、太空武器、新军事技术等。

从长远来看,虽然俄美已经就启动新的军控条约全方位对话达成共识,不过,要想在未来五年完成这项艰巨而复杂的谈判任务,其难度可想而知。目前双方所累积的有待解决的问题比答案多得多,不排除最终达成全球新型军控条约可能还需要一代或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当地时间2020年11月26日,俄罗斯国防部发表声明称,俄军在白海成功试射“锆石”高超音速导弹。图自俄罗斯国防部

核威慑与美俄关系周期

已有的国际实践和研究显示,美俄威慑战略主要基于如下三点:第一,实施威慑的国家主要出于对象国试图对其安全与生死攸关利益造成巨大损失的认知,让对手意识到对其进行攻击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虽然相互威慑的两个国家间可以在单一领域开展合作,但总体上互相视对方为基于零和游戏的竞争对手;第二,双方不排除通过局部的武力对抗作为具体威慑工具;第三,相互威慑的双方都不允许自身能够给对方造成致命损失的实力遭到削弱,以确保双方关系的性质不会改变。

俄美相互威慑的主要体现即是核威慑。多位俄罗斯军控与战略稳定问题专家研究发现,由于核武器每15-20年更新换代,在此过程中双方需要就武器(尤其是核武器)的威慑能力进行谈判和确认,因此二战以来的俄(苏)美关系发展周期大致也是15-20年,每个周期一般经历5个阶段:第一,制定新的战略协作规则;第二,在商定的核武控制规则内发展或者升级战略力量;第三,一方或者双方同时认为对方已取得战略优势;第四,因地区冲突升级导致双方严重军事政治危机;第五,恢复谈判并修订新的战略协作规则。

这一周期进程自1945年到目前已经循环四次:①20世纪4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②6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1983年韩国波音客机被苏联导弹击落);③80年代中期至2008年(2008年俄格战争);④2009年至2026年。在这一正在进行的周期中,美国总统奥巴马、特朗普与拜登均要处理战略核武问题,2026年《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到期后,俄美是以新的条约开启新的周期,还是在经历危机后再开启新的周期,值得我们继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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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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