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难民潮,难掩的“欧洲裂痕”

来源:观察者网

2015-09-09 07:48

有言如玉

有言如玉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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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叙利亚男童Aylan Kurdi躺在土耳其海滩上的照片震撼了全世界,关注此次难民事件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透过这次难民事件,欧盟再次成为舆论的焦点。有言论认为难民的人数并非欧洲面临问题的根本,最重要的恰是欧盟政治体制下所谓的“责任分担”机制。中东欧国家与西欧国家间多方面的差异,更增加了欧盟达成共识的难度。

涂鸦艺术家Banksy作品

早在2003年时,欧洲发生过一次很著名的公共事件。当时,西班牙背着欧盟邀集了几个支持伊拉克战争的欧洲国家向美国示好;2月15日,伦敦、罗马、马德里、巴塞罗那、柏林、巴黎群众示威反对这次攻击行为。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称其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象征着一个欧洲公共领域的诞生”。随后,由他一手策划、协调,联合欧美各界知识分子共同探讨欧洲发展,比如欧洲选择的道路,如何解释欧盟的合法性,对欧盟的期许,欧盟的制度保障,欧盟成员之间的隔阂等。

这些文章已集结成书《旧欧洲、新欧洲、核心欧洲》。从12年前这场影响巨大的公共活动中能为当下找到很多应验之处,他们曾探讨的议题,在这次难民事件中再次显现无疑。

《旧欧洲 新欧洲 核心欧洲》,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版。

哈贝马斯1与雅克·德里达2撰写的《2月15日,欧洲人民的团结日》,宣示以欧洲的世俗主义、启蒙思想和民主传统为基础,推动建立一个为大家接受的欧洲认同,为欧盟的存在寻找合法性。

以福利国家弭平阶级的冲突,以及在欧盟的框架内自我约束国家的主权,则是新近树立的典范。诚如艾瑞克·霍布斯鲍姆所说,20世纪的60年代至80年代中期,在铁幕的这一边,欧洲经历了它的“黄金时代”,从此形成了共同的政治特质,因此,不管是德国人还是法国人,别人总是将我们看作是欧洲人——不仅在香港如此,甚至在特拉维夫亦然。这难道不是事实嘛?同时,在欧洲的社会,世俗主义发展得相当成熟,政治与宗教泾渭分明,对于任何越界的行为,人民都不免质疑。欧洲人对于国家的组织与管理能力充分信任,但对市场的功能却表示怀疑。他们具有敏锐的“辩证启蒙”意识,对于科技的进步,不会天真地抱持乐观的期望。他们选择接受福利国家所带来的社会安全保证,也接受以团结为基础的规范。对于暴力的使用,他们所能容忍的门坎非常低。对于国际秩序,他们追求的是多边的合法管制,与此密不可分的是,他们希望改革联合国,并在此架构下推行一个有效的全球性政策。

意大利专栏作家巴巴拉·斯皮内利3则以“欧洲的终结”为题,对哈贝马斯的说法提出质疑,所谓的欧洲认同感只是表象,真正的欧洲联合远不止于此,比如说制度建设,只有一个良好的机制,才能保证欧盟运作的合理性,而这恰恰是欠缺的。

正如托玛索·派多亚-夏欧帕在意大利《晚邮报》上所写的,吉斯卡尔与执委会“没有为大会成员留下空间,个别表达看法,而是利用了他们对欧洲一体化向往的迫切心理,于是乎一厢情愿地去讨好欧洲理事会,即各国政府”。事实上,他们是对欧洲历史上最有害的一面一厢情愿,而他们居然毫无警觉,实在难以想象。他们拿美国历史作模拟,但心里却明白,他们正在重蹈欧洲历史的老路:既不是一段再生的历史,也不是一段新发现认同的历史,而是一段十足欧洲式的国家解体历史。知识分子响应哈贝马斯的呼吁,其所坚持的,无非就是欧洲经验的创新与多元,对于这个洲还有一部分能够跟华盛顿唱反调,应该要善加珍惜才对。

但是,我们从欧洲的过去所学到的是,文化与哈贝马斯所谓的“感情的力量”,并不足以保证欧盟有能力给它自己一套法律及一个政治架构。真正重要的是制度、是决策程序,而且唯有后者运行正常,才能讲到认同的基础,或艾柯所说的共同感情。

苏东剧变使欧洲统一成为可能,而东西欧的差异也是矛盾的焦点之一,讨论欧洲统一问题自然不能少了“东方”的声音。在《欧洲侏儒有多大》一文中,匈牙利作家彼得·艾斯特哈兹4用亲身经历的身份变化来质问中东欧人究竟是谁?他从匈牙利人变为捷克人、俄罗斯公民、乌克兰公民,乃至世界公民。因为政治需要而变更混合的中东欧国家,似乎与理想化的欧洲联合格格不入。对“旧”欧洲(西欧)人来说,欧洲是未来,但对这些“新”欧洲人来说,欧洲可能让他们想起过去。

哈贝马斯的自发性反应,我完全可以理解;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开始”还满合乎逻辑的。把新的欧盟成员国看成一种裂解的因子,那可是再合理严谨的观察(或感觉)。想要跟新来的人齐心合力,不但眼前难,以后也不容易。我们这些新来的,虽然都会说,自己始终也都是欧洲人,但不管怎么说,前进的步调总是不一样的。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却可能不重要;我们所在乎的事情根本不同,我们所使用的话语也不同。举例来说,说到自由,你们可能会认为,乃是权利与义务的对等,我们却不甚了了,只知道自由就是活下去的机会,是懂得躲开威权的窍门,是得过且过。在独裁统治的时代,我们都明白国家乃是一个敌人,任何时候只要有机会,能骗就骗。但我们却又指望它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我们刚刚才把属于我们的主权拿回来,但还没弄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要给它加上限制了。

……

没错,东欧与中欧是个裂解的因子,但我们如果所看到的只是这样的一个因子,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对于下面这个问题,尽管我没有兴趣表示意见,但还是要提出来:欧盟究竟为什么进行此番扩张?是出于利他,还只是出于礼貌?

……

到目前为止,欧洲在精神上已经被独裁统一。但是,1989年以来又做了些什么?发展一种能够制造欧洲形象的有生命思想,其培养的根本何在?答案是,不存在。此外,我们还真的担心,担心我们所看到的远景。如果我是一个比较倾向于末日启示的人,大概会将欧洲精神描述为一具死尸,而我们将经历的文化则是死后继续生长的指甲。但被自己所看到的幻象吓到,也就不免踌躇不前(如果我居然还闷着头向前,则临终时也一定仍是如此)。

现在,“新”“旧”欧洲在移民问题上再生嫌隙,大量涌入的移民还可能对本就飘摇的欧洲体制造成更大的冲击。裂解的因子似乎越来越多,欧洲精神如果真的存在,如果并非一具死尸,它还能继续生长吗?

1.哈贝马斯:德国著名哲学家、社会学家。

2.雅克·德里达:曾任教于法国高等师范学院与索邦大学,并担任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院长,2004年去世。

3.巴巴拉·斯皮内利:意大利《邮报》专栏作家。

4.彼得·艾斯特哈兹:当代匈牙利最著名的作家之一,被称为“匈牙利的乔伊斯”,多次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并获多项欧洲大奖,如德国书业和平奖等,包揽了匈牙利所有文学奖项,包括匈牙利最高荣誉——科舒特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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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敏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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