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玮:美国很难理解,中国与赤道几内亚的情谊从何而来

来源:观察者网

2021-12-17 07:43

左玮

左玮作者

真写稿,写真稿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左玮】

多年来,美国不断宣扬“中国威胁论”、“债务陷阱论”、“新殖民主义论”等不实言论,妄图分裂中非关系。

本月,美国媒体再次频繁炒作“中国在非洲建设军事基地”。《华尔街日报》引述拜登政府一名高官称:“美方已经向赤道几内亚明确表示,涉及(中方)活动的某些潜在步骤将引发对于(美国)国家安全的担忧。”对此,西班牙埃菲通讯社12月8日报道,赤道几内亚副总统特奥多罗·恩圭马·奥比昂·曼格予以否认。

如今,“向东看,向亚洲看,向中国看”,已经成为越来越多国家的共识。中国与赤道几内亚军事交往始于20世纪70年代。赤道几内亚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在双边、多边问题上也有一致看法,并希望两国、两军友好合作关系能进一步发展。

本文的主人公,便是两国交往的亲历者。我国与赤道几内亚建交初期,正是我国援助第三世界的高潮时期。他以军事专家身份远赴非洲执行军事援外任务,并荣获赤道几内亚国家最高荣誉——共和国国家独立勋章。

01

78岁的沈鹤翔,身姿挺拔、思维敏捷。面对来访,沈先生谦逊地说:“能为国效力、参与对外援助是我此生荣幸。”

独立勋章获得者合影,右一为沈鹤翔

赤道几内亚地处非洲西海岸,是一个面积28051平方公里,人口百万的小国。1968年,赤道几内亚推翻了西方殖民统治,宣告国家独立并建立了本国武装力量——国民警卫队。

1970年,赤道几内亚同中国建交。1972年春,27岁的沈鹤翔来到赤道几内亚,开始援外工作。

初到赤道几内亚,沈鹤翔便感受到了大西洋沿岸环境是何等恶劣。该国全国平均4600mm的降水量( 2020年中国平均降水量695毫米),大雨大旱交替来袭。沈鹤翔感叹到:

“旱季烈日炎炎似火烧,雨季大雨磅礴不见天。非洲国家普遍物资匮乏、断水断电、传染病肆虐,甚至政局动荡、暴乱频发。我过去时,住所刚剿灭了虫害,在援非人员中算得上幸运。”

“抵达没几天,马西埃总统接见了我们。其间还有一个小插曲。”沈鹤翔回忆:“我们在总统府交谈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军乐队的演奏声,总统肃然起立。带领我们前来的陈坦大使见状,急忙做出手势,我们心领神会,立即整齐划一地站立起来。”

歌曲奏完,陈大使介绍,这是总统府在降国旗奏国歌。马西埃总统接过话茬,风趣地说:“我们国家升降国旗之时,凡是听到国歌的公民,都要立正站好,我当然也不能例外。”总统的话引来我们友好的笑声,拘谨的气氛也活跃起来。

赤道几内亚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早在15世纪,便遭葡萄牙殖民者入侵,18世纪又沦为西班牙的殖民地。这片土地曾经浸润了鲜血与屈辱,在独立之初,极需重塑国民的尊严及自信。

“在赤几,上至总统府下至边防哨卡,每天都会举行升降国旗仪式,借此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沈鹤翔回忆,“我亲眼所见:国歌声起,行人便立即止步向着歌声的方向行注目礼;所有车辆都会停下,司机下车站定;若是军人,便会挺直身板、端正严肃地行军礼。”

赤道几内亚独立前,资源被殖民帝国垄断。当地人基本处于刀耕火种的年代。“人们饿了摘香蕉、挖番薯和捕鱼,困了有时候就躺在草地里睡一宿。居住在赤几的西班牙人、印度人等,购买商品仍需向西班牙订货,再由商船将货物运过来。中赤建交后,我国商船开始出现在巴塔港口,中国商品逐渐出现在赤道几内亚。”

沈鹤翔(左二)在“大宁号”商船前合影

独立后,马西埃宣称实行“非洲社会主义”。“与我们交流时,他显得踌躇满志,急切地想改变赤几的状况。”但是,马西埃没有结合本国国情,生拉硬套中苏经验的同时,对原殖民主义经济及本地私有制经济采取了强硬的措施,导致国家经济和政治环境全面恶化。

02

沈鹤翔主要负责教授军事知识。“教官人数不多,我们最初也不会西班牙语。所以集训时,每一期只安排学员十余人,高标准分期施训。再将一些学习模式和训练方法教给他们,希望他们回到各自驻地后教给其他士兵,共同探讨、互相学习进步。”沈鹤翔顿了顿说:“有点像我军的‘诸葛亮会’。”

夕阳西下,集训了一天的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这时,当地少尉要求集合训话。随着口令,士兵们立正、看齐、手放下。其中一名下士未作出相应动作。

沈鹤翔摇摇头说:“列队训练,动作不认真本是个小毛病。按理说,批评批评就行了,那名少尉却大发雷霆,在队列前不断辱骂士兵,并喝令‘关三天禁闭’,下士便在我们面前被两名士兵拉下去了。”

赤道几内亚国民警卫队的前身是西班牙的雇佣军,其部队传统管理方法是惩办主义。赤道几内亚后来沿用一方法,由于实行雇佣制,且大多数士兵都有多名妻子儿女,没有工资则无法生活。因此,在惩办主义的束缚下,一般来说组织纪律性尚好。

但靠惩戒和威压“驯服”的士兵,对国家究竟有无信念及忠诚?联系赤道几内亚的历史,我们不难找到答案。

沈鹤翔(左一)、翻译金福祥(白衣)和士兵们训练休息时留影

“更出人意料的是,全军上下、大小兵营,竟无一个伙食供给单位。在军队编制上,也没有炊事班。”沈鹤翔回忆:“为了解决伙食问题,一些士兵的妻子随军做饭。约有1/4的士兵只能四处‘打游击’:在亲戚朋友家搭伙,去酒吧里买高价食品,有些士兵常常两顿当三顿吃,甚至整天饿着肚子。”

一名士兵曾向沈鹤翔诉苦:他家乡在偏远大山里,到市里当兵生活艰苦,家中也帮不上忙,每个月的工资仅够买酒吧里的高价面包。他沮丧地说:“不知道游击吃饭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在军乐队里,一个打鼓的老兵令沈鹤翔记忆深刻。60多岁的老兵满脸皱纹、牙齿脱落,曾告诉沈鹤翔:殖民时期,他在西班牙雇佣军里当兵,因为没有文化,每次晋衔考试都过不了关;国家独立以后,他留在国民警卫队。他抱怨道:“前后在两个军队中干了半个世纪,也没给晋衔。”

沈鹤翔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退役呢?”老兵回答:“士兵退役时什么都没有,之后国家也不会管。我死皮烂脸地赖在部队里,平时没啥事干打个鼓,总有工资拿。”沈鹤翔摇摇头,叹到:“时至今日,赤几仍有一夫多妻制。当时有个军官已有两个老婆,刚升少尉,一高兴立马又取了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这一个个“小镜头”,是赤几军队的真实写照。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及凝聚力如何,或许能从下面这个“小事”中窥见一斑。

“一次,我们以总统府特别代表团的名义,前往两个边境县访问。在一个哨卡,被军方横杆拦住了。”执勤列兵看到总统府的证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中国人,显得颇为紧张。他认真地解释:“真对不起,要放行,我得请示我们的司令。”

不一会儿,执勤列兵领着另一个列兵从茅屋里走出来。沈鹤翔心底纳闷:不是说请示司令吗?难不成是司令派他俩来为我们放行?谁能想到,见面后,刚才执勤的列兵竟向沈鹤翔一行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司令!”听到这话,大家想笑又不敢笑。

“后来才了解到,这样自封的‘司令官’在赤几军队中并不少见,这些‘司令’手下也只有两三个兵。”说到此处,沈鹤翔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情看似滑稽,实则发人深省。”

03

沈鹤翔的学员中,佩德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这并非佩德罗学习和训练时有多么努力,相反,大高个、身材魁梧、标准军人好体魄的佩德罗几乎是个文盲,军事理论学不进去,带兵也没有多少门道。

令沈鹤翔在众多学员中记住他的,是佩德罗令人瞠目结舌的“晋升之路”。

“一天,我在散步时偶遇了佩德罗。我们俩还相距几十米,他便认清了我,三步并着两步地赶过来,向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沈鹤翔注意到佩德罗今天格外精神,以前乱糟糟的大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沈鹤翔立即发现了佩德罗改变的原因——他的军装上佩戴起了新肩章。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他居然戴起了一个星的少尉衔!”道贺后,佩德罗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告诉我,这是三天前马西埃下达的晋升命令。”而在不久前,马西埃总统被“授命”为终身主席、共和国终身总统,“晋升”将军军衔。

沈鹤翔说:“我知道,以前赤几最高衔是少校,仅1-2人;上尉、中尉和少尉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人。大多数人一辈子就是个老列兵,没文化的要晋升就更不容易了。”

佩德罗的晋升,堪比火箭发射,一连跨越中士、上士、二级军士、一级军士、军士长,“抵达”少尉军衔。

因之前在教学时和学员们打成一片,两人说话也比较随意。沈鹤翔便问他:“你老兄进步得这么快,是发生了什么事?”佩德罗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乐哈哈地说:“我忠于马西埃总统,总统栽培了我!”

话虽不多,沈鹤翔却已明白了八九分。之后,从赤几中央广播电台铺天盖地的宣传中,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我好奇地问:“他是立了了不起的军功,还是为国家建设做了突出贡献呢?”

沈鹤翔摇摇头说:“当时,马西埃实行‘宗教治国’。他不允许国民接受教育、学习文化,宣称自己是‘创造了赤道几内亚的唯一神’、‘国家的父亲’,还自称拥有强大的巫术……”

马西埃俨然成为了赤几的宗教领袖。全国也掀起了“唯一神马西埃”的热潮。军训结束,回到家乡蒙戈莫县的佩德罗,便是“神”的虔诚信徒。

“他崇拜马西埃总统,就像虔诚的基督教徒信奉耶稣一样。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跪在总统像前磕头、作揖、划十字,口中诵念类似宗教祝福的话语……”

此事很快“长了翅膀”,传到马西埃总统的耳朵里,使他倍受感动。于是,在他的授意下,该国中央广播电台连篇累牍报道佩德罗的“虔诚”事迹。自此,佩德罗平步青云“荣升”少尉,成为县驻军司令。

沈鹤翔说:“马西埃曾告诉我们,在国外特别是西班牙留学过的高材生不可信。他也确实在说这话没多久,把一个海归中尉‘搞’下去了。”

细想佩德罗的晋升之路,竟和马西埃成为总统的道路如此相似。1944年,马西埃进入西班牙殖民行政部门任职。1963年,马西埃不远万里,亲赴马德里庆贺西班牙“国家元首”弗朗哥执政25周年。此举受到弗朗哥的赞赏,才使得马西埃进入赤几自治政府筹备工作组。

04

在沈鹤翔的回忆中,不管是官方接触,还是民间交往,赤几群众对中国人都十分友好。不仅常常用汉语问候,在路边散步时,援外人员也时常听见群众用西班牙语或芳语(当地芳族语言)表达对中国的感谢。

“有一次,马西埃总统视察时,随行队伍中有两辆苏联援助的轻型水陆装甲车。”不知是驾驶员技术原因,还是苏联援助的东西本就是淘汰货,在一个拐弯处,一辆装甲车猛地栽进了路旁的深沟里,驾驶员和随员也受了伤。

此时,总统车队已经开走了。恰巧,中国专家们正在附近帮助赤几修建国家级公路,当地人立即前去向中国筑路队求助。

沈鹤翔回忆:“中国筑路队的同志,得知后二话没说,立即选派技术娴熟的驾驶员开着吊车前往翻车地点。驾驶员不费吹灰之力,很快把装甲车给吊上来了。”筑路队告诉士兵们,伤者如果需要治疗,中国的援外医疗队十分愿意提供帮助。几名赤道几内亚士兵感激万分,连声道谢。

是的,沈鹤翔只是千千万万援助非洲的国人中的一名。中国的医疗队热心地救治着当地群众;中国的水稻棉花专家们,倾尽所能为他们培养农业技术人才;中国的建筑工人们挥洒着汗水为他们修建公路。一些援外中国人,甚至将生命留在了非洲土地中……这些,使得非洲人民将“China”“中国人”铭记心中。

沈鹤翔收到赤道几内亚独立5周年庆典的邀请函

在沈鹤翔告别赤道几内亚之时,发生了极为感人的一幕。

“一些当地友人冒着风险、悄悄来为我们送行。”分别那一天,一位名叫米格尔·阿索莫的中士,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送别沈鹤翔。“怀中的小婴儿咿咿呀呀,很讨人喜欢。米格尔在与我们握手道别时,哭得稀里哗啦,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因为情绪激动始终说不出来。”

分别之际,米格尔哽咽着,用汉语问女儿:“CHINA,好不好?”刚满周岁的幼童不加思索、清晰地吐出了一个汉字:“好!”那时的情境,深深铭刻在沈鹤翔的脑海中。他说,一腔肺腑之言却无法开口的米格尔,终于笑了,离别的感伤也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

登机的时候,米格尔不住地挥手高喊:“CHINA再见!”怀中懂事的小婴儿,也同米格尔一起挥动着她那胖乎平的小手……

沈鹤翔的描述深深打动了我。我不由得想起,2020年初,武汉突遭大疫,西方国家纷纷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然而,许多非洲国家坚定地站了出来。

赤道几内亚发言人公开表态:“赤几独立51年来,中国始终同赤几站在一起。正是同中国的友谊与合作使赤几克服困难,取得今日的发展成就。中国是赤几的战略伙伴,两国始终患难与共,赤几对中国发生的疫情决不能袖手旁观。”

而针对美媒近日声称中国将在赤几建立永久军事基地的说法,奥比昂副总统7日晚在其官方推特账号上发布声明:“我要自己出面否认美国媒体《华尔街日报》有关在赤道几内亚设立中国军事基地的消息,中国是友好国家的模范和一个战略伙伴,但不存在这样的协议。”

05

“你们年轻人生来就享受的国际地位与环境,和我们年轻时是不可比的。”沈鹤翔感慨。“这一切不是生来即有、理应如此,也不是甘于现状或无所作为,未来还能持续拥有的。”

新中国诞生在极为恶劣的国际环境之中,但靠着几十年的奋斗和积累,数次突破东西方阵营的“围剿”。广交朋友的中国,终于在1971年被第三世界的朋友们“抬进”了联合国。

“当年援助非洲,既促进了当地发展、为我们自己培养了商贸伙伴,也为中国企业‘走出去’积累了宝贵经验和口碑。如今,中国印记在非洲随处可见。大到水电网设施、小到手机服装日用品。”

沈鹤翔说,“今年中美博弈,美国胁迫赤道几内亚,想要中国军舰无处落脚。安哥拉顶着美国的威逼利诱,也要坚持与中国进行油田合作。没有几十年的实质帮助和感情积累,没有让大国夹缝中的小国切实感受到我国的人道主义和平等互助,会有越来越多国家选择‘向东看’吗?”

1972年,沈鹤翔在中赤两国商品展销会前留影。

如今,中国已成为非洲第二大农产品进口国以及最大的双边基础设施融资伙伴。根据商务部数据,截至2020年底,中国对非直接投资存量超过474亿美元,遍及50多个非洲国家。

非洲发展前景非常光明,现在西方媒体在热捧非洲之时,不断将“新殖民主义”、“掠夺资源”等帽子频繁扣向中国。但不管是泛非研究机构“非洲晴雨表”的调查报告,还是皮尤中心的非洲民调,都证明了一点:那些挑拨中非关系的论调,不过是“无稽之谈”。正如尼日利亚《先锋报》所言:“中国人告诉我们,蜡烛不会因点燃其他蜡烛而失去亮度,而是让世界变得更加明亮。”

本文系观察者网独家稿件,文章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关注观察者网微信guanchacn,每日阅读趣味文章。

责任编辑:吴立群
中非 援助 友谊
观察者APP,更好阅读体验

省级督察组现场核实情况,遭故意封路阻挠

嫦娥六号成功发射!开启人类首次月球背面取样之旅

“美军还没撤,俄军就把这里占了”

土耳其暂停与以色列所有贸易

菲律宾称在黄岩岛已越过红线?中方回应